薩扎布的貴勒斯太草原

來源: 編輯:匿名 發表時間:2024-09-13 08:56:18 熱度:5

導讀: 與嘉賓合影,薩扎布(左三) 作品現場 ◎劉成瑞(當代青年藝術家) 年輕人、老人和孩子們都盛裝打扮,等着我們遠道而來。而我們很有可能是很久以前離开的人,走了很多年,輾轉很多地方才出現在這片草原深處的腹...

與嘉賓合影,薩扎布(左三)

作品現場

◎劉成瑞(當代青年藝術家)

年輕人、老人和孩子們都盛裝打扮,等着我們遠道而來。而我們很有可能是很久以前離开的人,走了很多年,輾轉很多地方才出現在這片草原深處的腹地。等待我們到達的人們從來沒離开過,一代又一代地延續到現在。促成這次見面不是旅遊,也不是獵奇或巧合,而是一次當代藝術展覽。

當代藝術是對同一時間維度的認同,是沒有語言壁壘的事關人的苦難和自由的無限空間。因此,我對當代藝術發生在草原並不好奇。身處在原野的中心,尤其是陽光將大地照耀得五彩斑斕時,我好奇很久以前生活在這裏的人腳下有青草、胯下有大馬,爲什么還要長途跋涉不惜血流成河也要徵服全世界?這裏面的雄心和憂傷是怎么分配的,民族的驕傲和個人的榮譽是怎么衡量的。我對蒙古族的歷史知之甚少,即便在網絡信息便捷的今天,我也沒有去查閱關於蒙古族厚重的歷史,我寧肯通過草原,通過與蒙古族朋友的友誼,通過蒙古族的音樂和他們的面孔,勾畫出一個抽象的,感性的,可能僅屬於我的關於蒙古人的認知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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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族一直是最有象徵性的一個民族,至少在我的認知中是這樣。隨便一個蒙古人的馬頭琴中都會流淌出一個悲涼深厚的草原,作爲一個輝煌過的民族,卻很難聽到哪怕一絲曾經得意過的情緒,即使是喜悅的歌曲也暗含着憂傷。我甚至認爲,蒙古人的憂傷在一切憂傷之上,至少是所有憂傷中最爲獨特的。

從藝術家立在草原的一組圖片能感受到直接的心理衝擊:一張蒙古人寬闊的面孔(藝術家自己)站在燈火通明的大城市,眼睛的位置被另一張照片遮擋,圖上是草原、群馬或河流……還有一件作品是幾十米長的帆布豎陳在網圍欄上,另一頭裹着一個規格較小的蒙古包。帆布上有污漬、奶漬、羊糞、蹄印等。從天空俯瞰這件作品,應該很像一個尾巴很長的逗號,或一條彎曲的河流在終點鼓起一個圓形的白色的湖。離蒙古包比較近的帆布上“行走”着一只小羊(標本)。

我發現它是因爲一個六七歲的穿着綠色蒙古袍的小女孩在拆解固定小羊的鐵絲,我問這個女孩,你是想救下那只小羊嗎?她有點不解地看着我,不,玩呀。白皙的面孔,標准的普通話,很像穿着民族服裝的城裏的小女孩。我說,那是作品哦,你要是拆下來,就變成另一件作品了。她有點不好意思,說,作品的話就算了。說完鑽進了裏面也有作品的蒙古包。這個小女孩應該是薩扎布的親戚。开幕這天像是草原上的慶典,牧場的一角停着十幾輛車,目測接近百人,都盛裝出席,除了親戚朋友,還有村長和電視台。第二天研討時才知道,這是藝術家在國內的第一個個展。

薩扎布高中畢業之後,去蒙古國求學,歸國後在呼和浩特市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大部分時間在城裏生活。那么,他的第一個個展爲什么會放在自己家鄉?我覺得這是薩扎布展覽最特殊的地方,把第一個個展安排在自己出生、父母生活的牧場,並與親友們共享關於藝術的慶典。而比如我,出生在昆侖山支脈青沙山,從2004年第一個個展到現在,我的媽媽還從沒參加過我的任何展覽。也沒有哪怕一個“觀衆”像看着藝術家的媽媽一樣看着我母親。我們那天就是那樣看着薩扎布的父親和母親的,這讓身處草原的我多喝了幾杯。我很多從事藝術的朋友也是,自己的藝術展是在城市給一個特有系統看的,大家也都默認了親人和出生地的缺席,與出處斷裂了。除非取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就之後榮歸故裏,會被出生地推崇,甚至視爲榮耀。顯然,薩扎布通過這個展覽規避了前兩者,擁抱了根系,這樣,藝術就展現出超越世俗的真實面目,沒有成敗。有一個細節很打動我,藝術家的親戚們挨個兒雙手給藝術家遞上禮金,而藝術家回以奶豆腐和白酒。這是對喜事的規矩,很浪漫。

我試圖找出我們的工作跟牧人放牧在生存方面的相似之處,比如:情感和商業交錯,學術和體制有時合作、有時抗衡;也總是很高興地以藝術品的名義賣掉我們的藝術,或者以藝術的名義出售藝術品,就像牧人爲了买輛摩托車把高大的白馬換成人民幣,爲了招待客人把心愛的羊變成手扒肉。但因爲生活在不同的時空和歷史中,我們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天地觀,這是值得慶幸和欣慰的。如果有一天,所有的草原都變成景區,人們都操持同一種價值觀,那么,好奇心和想象力將枯竭,所有的故事也將走向蒼白,不值得流傳。

如果藝術的一部分意義是創造記憶,這次展覽是一個非常迷人的案例。當我們在蒙古包聽到藝術家的父親爲我們拉響馬頭琴;他的侄兒托着藍色的哈達進行一長串的蒙古語“說唱”;摔跤冠軍的哥哥與我們頻頻舉杯;藝術家的母親盛裝爲我們贈禮相送……感覺時間破开一道傷口,把我們帶回想象中的過去和期望中的未來,生活中的焦慮和不安蕩然無存。至少,這幾個瞬間是可逆的,永恆不是金屬鑄造的雕像,也不是權力和口號,是人與人跨越時空和種族的這種相遇。

在貴勒斯太草原的三天,我跟薩扎布說話不超過十句。但我能感覺到他是一個有點靦腆又非常篤定的人。尤其是在他走路時,比常年生活在當地的牧人更像那片土地的主人,是能把感性深埋在信仰中的漢子。我爲自己空手去薩扎布的家裏感到抱歉、欠禮數,內心有點隱隱作痛的羞慚。我錯把這次展覽理解爲一次在草原舉辦的藝術展,也把這次出行作爲長期閉門工作後的短暫逃離。沒想到這是一次對我們隆重的邀約,接待我們的是草原、藝術和蒙古族人古老的儀式。

供圖/劉成瑞

(北京青年報)



標題:薩扎布的貴勒斯太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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