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十上“巴峪關” 米倉古道沉默的“活地圖”丨尋路蜀道

來源: 編輯:匿名 發表時間:2023-11-06 16:53:17 熱度:13

導讀: 封面新聞記者 謝穎 尋路古蜀道,探祕米倉山。近日,封面新聞“尋路蜀道”大型人文採訪活動團隊再走米倉古道,距離上一次“重走古蜀道”大型採訪活動,已經過去了七年時間。這一次我們決計不走尋常路,直抵米倉山...

封面新聞記者 謝穎

尋路古蜀道,探祕米倉山。近日,封面新聞“尋路蜀道”大型人文採訪活動團隊再走米倉古道,距離上一次“重走古蜀道”大型採訪活動,已經過去了七年時間。這一次我們決計不走尋常路,直抵米倉山腹地,一探鮮爲人知的“米倉祕境”。

大山蒼茫,前路難測。南江縣文物保護中心提供了寶貴支持,推薦孫凱專家作爲我們此行的向導。初見孫凱,我內心不由犯了嘀咕:秋雨連綿氣候寒涼,城裏年輕人都已穿上了外套,但他好像還未從夏季走出來,依舊一件單薄的短袖。看他年紀已近六旬,個頭不高、臉龐瘦削,身材也極爲單薄。

這樣一位貌似不大靠譜的人,能行么?孫凱也許從我們臉上讀出了疑慮,但他沒有任何表示,樂呵呵地向我們推薦相關线路與點位。在車上,我們提出一些問題,他極爲誠懇地作答,但話語都比較簡單,沒有我們所期待的“言無不盡”,疑慮不由得又深了一層。

到達兩河口,連日陰雨,導致河道內原本清晰的古橋樁孔已被渾黃的河水淹沒,孫凱憑借記憶,逐一指點橋樁孔所在位置。到達寒溪河,他以不太流暢的語言,再現兩千多年前那個雨夜,因爲寒溪河水位猛漲,蕭何得以追上韓信的故事。

第二天出發前往巴峪關,雨勢更大,氣溫愈低,“上山路難走,可能要爬兩個多小時。”孫凱樂呵呵地提醒我們。究竟有多難呢?他未進一步說明。穿越一片綠草成茵的开闊地,林地間,不時見到正在悠闲覓草的牛羊,小溪蜿蜒向遠處延伸,沿溪上行半個小時,終於到達山腳,擡頭仰望,雲遮霧罩,山不見頂。开始爬山了,泥濘的小路十分溼滑,愈往上走,山勢愈發陡峭,漸漸地就沒有了路,我們一手撐傘,一手抓住路邊的草木借勢攀爬,孫凱則遠比我們輕松,瘦削的身材靈活地輾轉騰挪,手中的一根長棍時而作拐杖,時而爲我們掃清草木上的露水,一行人都跟不上他的腳步。“這是什么樹?你們認識么?”孫凱突然駐足,指着灌木叢中卓然而立的一棵樹向我們發問,大家胡亂猜測一番後,他告訴我們,別看它不起眼,它可是國家一級保護樹種——黃楊木,“好幾年沒上來,明顯長高了。”孫凱感嘆。

手忙腳亂中,身子漸漸熱起來,我們脫掉的外套成爲負擔,孫凱則更顯灑脫。鑽過灌木叢與荊棘,一小段比較規整的石板路出現在面前,潺潺的流水沿着石板路淌下來,經年累月,石板被覆蓋了厚厚一層青苔,未被完全覆蓋的地方,則可以看到被磨得十分光潔的表面。孫凱介紹,這是南江境內一段原汁原味的古道,20世紀90年代,這條路尚有人行走,山下大壩的村民要到陝西漢中的小壩鎮趕集,就要翻越這座山,後來旅遊業漸興,交通條件大爲改善,大壩成爲旅遊熱點,村民們出山不再走山路,古道就徹底沉淪於歲月的煙塵中。走過這段石板道,前方又沒了路,孫凱也要短暫停留辨別山勢,經過好幾個“之”字形回轉後,終於接近山頂,天光漸开,雨霧迷蒙中的巴峪關就在前方,其輪廓清晰,但與想象中的“雄關”似有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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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2000米的巴峪關

到了關樓之下,心中敬畏油然而生。史書記載,米倉古道开鑿於先秦時期,明代嘉靖年間,在海拔近2000米的大山之巔,建起這座一腳踏川陝的關樓,一邊是川北,一邊爲陝南,城牆开了關門,關門上還有望樓,五百年來,兵家、商旅絡繹不絕。已被青苔完全包裹的拱形關門,仿佛一座時空隧道,穿行其間就是穿越時間,從先秦出發,經歷秦漢、宋元明清,一直到今天。

2012年,孫凱與考察米倉道的專家首次登頂巴峪關。

回望來時路的艱難,一行人唏噓不已,“不登巴峪關,不知蜀道難”,但對於孫凱卻輕松平常,加上這一次,他已經十次登頂巴峪關。印象中最深刻的當屬2012年冬季,在漫天飛雪裏,孫凱陪同省考古研究院的專家一路登攀,山上白茫茫一片,積雪最深處淹至大腿。專家們在巴峪關待了2個多小時,爲古老的關樓做了一次詳細的“體檢”。

上山容易下山難,我們到了山下,雙腿已酸軟不堪,到了一家飯館,大家都湊到火爐前取暖,單衣薄衫的孫凱卻不肯湊鬧熱,我們都在驚嘆,他瘦小的身子裏,究竟蕴藏着多大的能量?他依舊樂呵呵地說,“我爬山幾十年,習慣了。”

晚間,孫凱向我們講述了他與米倉古道的緣分。20世紀80年代,他大學畢業之後,分配到縣圖書館工作。年輕好動,思維活躍,又寫得一手好字,南江縣博物館館長找到他,問他愿不愿意換一份工作,孫凱當場答應了,1990年,大學專業與文博、考古無甚交集的孫凱,身份從圖書管理員轉變爲縣博物館館員。

“農民勤種莊稼才喫得飽飯,文博工作就是我的飯碗。”農家出身的孫凱喫得苦,他查閱資料,努力探尋每一件館藏文物背後的信息,野外調查、文物普查總是衝在最前頭,漸漸地摸到了門道。2001年,他通過縣志了解到巴峪關信息,在當地採山藥的群衆帶領下,首次登上了神祕的巴峪關,彼時,雖然南江境內不斷有文物被發現,但直到2007年全國文物“三普”,米倉古道都還沒有被作爲獨立單元進行專門研究。2012年,省考古研究院組織國內知名專家巴中行,通過仔細梳理館藏文物與不可移動文物之間的內在邏輯,逐漸建立起了线性概念,由東、中、西三條主线所構成的路網逐漸清晰起來。專家們驚異於米倉古道的系列重大發現,直言“米倉古道的價值被嚴重低估”。

孫凱(圖左)在查看碑刻 攝影:曾業

沙河鎮紅光村石板河,周圍區域稱米倉古道中线上的“寶藏”,有保存完好的古道、古橋、碑刻、摩崖造像。我們從縣城出發,一個半小時到達目的地。青石板鋪築的古道已罕見人跡,四座碑刻風化嚴重,又加上苔痕覆蓋,難識本來面目。孫凱爲我們講明每一座碑刻的年代及碑文內容,他用指甲摳掉表面的青苔,再用手指頭細摩,碑文內容逐漸顯現出來,與其講述不差分毫。他的專注與專業,打消了此前對他的疑慮,同時內心生了一份愧意。

從事文博工作33年,孫凱用腳步丈量米倉古道南江境內的所有路线,走過了米倉山的衆多溝壑,曾在大山裏迷過路,還遇到過多次險情。對於米倉道的线路、重要點位及考古成果,就像自己手心裏的掌紋一樣熟悉。但他謙虛地表示,專家的稱謂不敢當,自己只是一位普通的文博工作者。他很慶幸33年的那次選擇,正是這個職業,磨掉了自己的鋒芒,培養了“不染不爭”的心性,能夠靜下心來幹一輩子自己最喜歡的事。同時,他也高興地看到,近些年米倉古道研究的不斷深入,讓名滿天下的南江紅葉更具魅力,歷史文化的賦能,讓南江乃至巴中旅遊產業無限可能,這正是自己工作的價值所在。

沒有名聲響亮的專著,也不善於言辭表達,有的只是年復一年地行走。茫茫人海裏,孫凱太過於普通,大腕雲集的文博界,他也默默無聞。文物無聲,但其內在密碼永遠研究不透,一位基層文博工作者的價值,永遠不該被低估。

誠如巴中知名米倉道研究專家汪信龍所言,正是孫凱等一大批基層文博工作者,爲米倉道乃至古蜀道研究提供了最寶貴支撐,沒有他們“坐冷板凳”的精神,沒有數十年如一日的堅守,沒有他們一线摸底、發現、保護和基礎性研究,何談更深層次的研究?正是一代代基層文博工作者的持續接力,也才有了米倉古道的今天。古蜀道的所有重要學術成果,都有他們的一份功勞。

坐得了冷板凳,耐得住寂寞。“不染不爭”的孫凱如此,我們每一個人又何嘗不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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