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航空停航風波背後：海航與桂林交投的股權紛爭

來源：界面新聞圖庫 匡達

界面新聞記者 |薛冰冰

界面新聞編輯 |唐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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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停售機票”事件發酵數日後，桂林航空於11月3日暫時停航。

此次桂林航空停航的根源，在於兩大股東——海航和桂林交投之間難以調和的分歧。

海航重整後，希望將桂林航空納入一張網管控，由海航負責管理運營。但是桂林地方不愿如此，並加強了對桂林航空的實際控制。雙方糾紛已持續較長時間，此次徹底爆發。

停航危機的根源

界面新聞通過航旅縱橫、飛常准等多個平台查詢，11月3日，桂林航空航班無進出港信息，所有航班均顯示“取消”。桂林航空官網也不再售賣11月3日及之後的機票，客服稱這是“秋冬季航线調整，航线停止售賣”。

知情人士對界面新聞表示，海航自11月3日起中止爲桂林航空提供航材供應、航空維修、信息系統等服務保障。海航認爲，這是基於保障航空安全，維護上市公司廣大股東權益，依法中止對桂林航空相關服務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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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兩江機場11月3日出港取消航班計劃，GT爲桂林航空代碼。圖片來源：航旅縱橫截圖

就在停航前一天（11月2日），桂林市國資委工作人員向界面新聞透露：“桂林市政府成立了桂林航空專班，專門負責處理此事。”11月3日，界面新聞再次撥打桂林市國資委電話，工作人員稱一切信息以官網爲准。目前桂林航空官網沒有發布相關公告。

內部知情人士向界面新聞表示，十余日前，海航便向桂林航空發送了中止服務、解除協議的相關函件。根據函件相關內容，海航方面認爲，桂林相關方單方面對桂林航空實施全面管控，違背海航航空主業破產重整“一張網”管控運營的整體原則。

桂林航空爲海航系成員航司，也是全國唯一一家以地級市爲主基地的航空公司。在海航系衆多成員航司中，除了主體航司海南航空以外，有不少子航司是與地方政府合資成立、合作運營，桂林航空便是其中之一。

2014年，當時的海航集團與桂林市國資合資成立桂林航空旅遊集團（下稱桂林航旅），海航方持股65%。2015年，桂林航旅出資成立桂林航空並直接持有其40%股權，剩余60%股權委托桂林政府旗下的桂林旅遊發展總公司名義持有，穿透後海航方實際持有桂林航空65%股權。

與其他地方航司一樣，桂林航空成立後由海航全權負責運營管理。

相關資料顯示，桂林航空組建初期，所有飛行、籤派、乘務、安全、IT等專業技術人員均從海航航空集團引進，並採用A319型飛機飛行。同時，海航還向其派出包括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工程維修師等專業人才。

2016年6月25日，桂林航空开航運營，定位爲一家以旅遊目的地爲主運營基地、以地級市城市命名的旅遊航空公司，並逐步搭建覆蓋國內衆多旅遊客源地城市的航线網絡。

然而，隨着海航集團爆發流動性危機，海航开始籌劃將手中持有的多家地方航司控股權轉讓給地方國資，桂林航空也包含在內。2019年桂林航空實施股權重組，由桂林交投接手桂林旅遊發展總公司60%的股權，桂林交投和桂林旅遊發展總公司的實控人都是桂林市國資委。

桂林政府當時出資希望擴大持股比例，已經支付了預付款，但後續該交易並未實際落地。這爲後續桂林航空的發展埋下了隱患，也是雙方爆發衝突的根本原因所在。

誰的桂林航空

2021年3月5日，海南省高院發布公告，對海航集團等325家公司實質合並重整進行聽證會，其中包括三家桂林相關的公司，分別是桂林航空、桂林航空國際旅行社、桂林航空旅遊集團。

不過到了2021年3月8日，海南省高院再次發布重整公告時，325家公司變爲了321家，其中桂林航空和桂林航空國際旅行社消失，只保留了桂林航空旅遊集團（即桂林航旅）。

到了海航集團實際重整過程中，首都航空、西部航空、烏魯木齊航空等多個地方航司悉數被納入破產重整範圍內。十余家子航司中，僅有桂林航空一家未參與破產重整工作，不過其二股東桂林航旅被納入了重整範圍。

2021年10月31日，海南省高院批准海航集團重整計劃。界面新聞獲取到的相關資料顯示，雖然桂林航空未重組，但該重整計劃明確，“桂林航旅對桂林航空實際享有100%股權的權益”。而海航航空相關方通過桂林航旅穿透享有桂林航空65%的權益。

海航方面認爲，經人民法院裁定批准的重整計劃從法律上對桂林航空的股權歸屬進行了確認，具有法律強制效力。

桂林交投則對此不認同，認爲此前雙方已達成增資擴股協議，並支付了預付款，要享受應有的股權，而不是100%權益歸屬於海航。因此，桂林交投不同意桂林航空執行破產重整程序。

桂林並不希望桂林航空只是海航的品牌，更希望其是桂林當地的名片，促進桂林旅遊的發展。界面新聞查詢桂林市政府官網發現，桂林市領導曾多次視察桂林航空，表示希望將桂林航空做強做大，擴大桂林的影響力。所以當涉及到股權問題時，桂林方面不愿輕易妥協。

2020年1月19日，桂林市長在該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將推進桂林航空股權重組。2020年5月，時任桂林市委書記趙樂秦會見了當時的海航集團執行董事長顧剛。當時趙樂秦表示，希望海航集團進一步深化與桂林務實高效合作，實現雙方互利共贏、共同發展。

不過雙方的友好氛圍並未持續多久，重組也沒有步入正軌。

十余輪談判未果

2021年12月8日，海航航空板塊經營管理實控權正式移交遼寧方大集團。約一個月後，即2022年1月份，桂林交投加強對桂林航空的管控。前述內部人士透露，在未與海航航空溝通的情況下，桂林交投用“臨時黨委”的名義接管桂林航空，並參與桂林航空的各項業務發展，不允許桂林航空參加海航航空的會議，不允許桂林航空向海航航空進行工作匯報或提交業務材料。

該內部人士還提到，2022年8月，經海航航空黨委研究新任命的桂林航空黨總支書記、黨委副書記一行赴桂林航空辦公樓开展黨建及安全的統領工作，盡管出示任職文件，表明工作需求，卻仍然被保安拒之門外。

2022年9月21日，桂林交投持有的桂林航空60%股權被凍結。界面新聞了解到，申請凍結的正是桂林航空二股東桂林航旅，其代表的是海航的利益。

界面新聞了解到，桂林航空累計拖欠海航航空集團關聯企業各類費用超7億元，還拖欠機場和航油公司等合作單位的資金。

該內部人士稱，從桂林航空脫離海航航空管控开始，海航航空與桂林交投談判協商多達十余次，制定了多套桂林航空問題解決方案，希望桂林航空能重新納入新海航統一管理。“前後共進行十余次正式談判，結果都是無疾而終，因爲桂林地方政府要價偏高。”

據界面新聞了解，此前談判時，海航航空表示愿意協助桂林交投化解因海航破產重整而出現部分債務損失，爲桂林航空平穩有序運行提供支持。桂林方則希望破產重整後的新海航承接淨資產負20余億元的桂林航空，並承擔其約15億元的債務擔保，致使雙方始終無法達成共識。

內部人士透露：“战略投資者方大收購海航航空板塊時， 以現金投資方式支付總對價人民幣410億元，這也包含了桂林航旅和桂林航空。現在等於讓新股東方大再出資幾十億元买下桂林航空，方大自然不同意。”

桂林航空何去何從

股東之間存在紛爭、自身發展空間又受限，導致桂林航空整體運營狀況乏善可陳。官網資料顯示，桂林航空开航運營至今，機隊規模只有10架（2架A319、8架A320）。自2018年7月引進最後一架飛機以來，桂林航空已有五年多沒有再引進新飛機，被列爲國內最小的十家航空公司之一。

從航網布局來看，桂林航空累計开通航线228條，通航城市85座。但由於桂林航空航线網絡單一，自身和基地城市規模較小，且市場存在的競爭對手數量較多、實力更強，桂林航空難以實現有效擴張，發展空間受阻。

不過，在桂林國際旅遊勝地建設的發展規劃下，桂林航空還是取得一定的成績。桂林航空官方數據披露，开航七年來，桂林航空機隊安全飛行時間超過15.82萬小時，平安起落超7.64萬架次，累計承運旅客達900萬人次。2023上半年發送旅客約86萬人次，同比2022年增長185%以上。

桂林航空稱，接下來的目標是更積極深化航旅融合，通過航空大交通引流，助推桂林“空中交通旅遊圈”建設，把桂林航空打造成爲國內領先的創新型旅遊航空公司。

但是從目前局面來看，由於股東之間無法達成一致，桂林航空已暫時停航，發展目標更無從談起。根據海航航空管理架構，此前，桂林航空的各項生產經營工作均爲海航航空統籌，桂林航空的航班放行、飛行資料、空勤排班、網絡收益控制、團隊銷售和不正常航班保障等業務數據和系統服務也均依靠與海航系共享，飛行員等專業技能崗位人員也是向海航租用。

因桂林航空長期“脫網”運營， 導致新海航無法對桂林航空的人員、資金、銷售、採購、安全、運行等方面進行管理。鑑於此，海航航空集團方面稱，爲釐清各方之間的法律關系，維護各自合法利益，中止了相關保障服務。

不過，海航航空集團也表示，愿意配合桂林航空做好旅客改籤轉運等後續相關工作，如後續桂林相關方同意執行重整計劃，恢復桂林航空“一張網”管控，海航航空集團將迅速恢復對桂林航空的服務和保障。

暫時停航後的桂林航空，似乎並沒有真正的停下來。據行業自媒體“民航一枝花”消息，桂林航空打算籌建民用航空器維修單位，即將开始招人。界面新聞未能聯系到桂林航空核實該消息的真實性，不過如果消息屬實，顯示出桂林航空有自己組建運營保障團隊的計劃。

桂林航空9月28日仍在發布招聘廣告。一位10月29日還參與了現場面試的應聘者對界面新聞表示，面試流程並無異樣，桂林航空並未向他提及可能會停航的相關情況。截至11月3日下午，他暫未收到進一步通知。

後續桂林航空是將與海航重歸於好，還是开啓獨立運營模式，亦或長期地停航下去，目前難以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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