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編輯:匿名 發表時間:2024-11-01 08:55:24 熱度:6
風景在路上
年少時便喜歡爬山。因爲生在黃土高原,那些縱橫交錯不斷延伸的溝壑令我浮想聯翩,幻想着塬的那邊會有一座神奇的大山——奇峰突兀,高聳入雲。那時候沒有電視,課本上的地理知識少得可憐,我的世界除了溝便是梁,逶迤連綿,汪洋恣肆。我留戀溝的深情,小河邊的一草一木都能令人陶醉;我仰慕梁的偉岸,蜿蜒的身軀看上去像一條巨龍。在山的褶皺裏,我們挖到一些被稱爲“龍骨”的東西(後來被證實是恐龍化石),可以止血。一條陡峭崎嶇的羊腸小道從褶皺穿過,將溝和塬連接起來,成爲我們每天放羊或砍柴的必經之道。我常常會一口氣奔向溝底,然後背着一捆莊稼或柴禾氣喘籲籲地爬到塬上,脫掉已經溼透的上衣,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看落日熔金,暮雲合璧,炊煙縹緲。一陣冷風吹過,肚子一陣哆嗦,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背起柴禾回到家裏,母親做好晚飯已等候多時了。
每年冬天放寒假,村裏的男孩子們都會去溝裏砍柴。通常,我們會在天未亮時即出發,早飯時背回第一捆柴,午飯時背回第二捆柴,第三捆柴往往等到月明星稀才能回來——因爲太累了,漫長的坡道怎么也爬不上來。去的時候,一群孩子意氣風發,我們幾乎是一路小跑來到山裏,心情好的時候大家先玩一會兒,如比賽爬樹,比賽攀巖,或者在結了厚厚一層冰的小河上比賽滑冰。也許每日的勞作鍛煉了身體,我喜歡快步行走,喜歡登高,喜歡在崎嶇的山路上向上攀爬。參加工作後我來到了延安,那裏的地貌和老家差不多,每到周末,我和妻子都會去爬山,每當爬上一座高高的山梁,極目遠眺,周邊川道盡收眼底,心裏便會騰起一種徵服後的成就感。幾年後,周圍所有的山峁都被我們徵服了。後來定居西安,周末帶着家人來到秦嶺,看群山巍峨,高聳入雲,才知道在黃土高原上所爬的那些山不過是一些丘陵,與這裏的山不可同日而語。
心中不由大喜。想想這秦嶺蜿蜒上千公裏,奇峰競秀,華山、太白山雖如雷貫耳,畢竟有一定的距離,不如就從終南山、翠華山、南五台开始吧。那時候孩子還不到十歲,喜歡去山裏玩耍。我們來到翠華山下,抄了一條便道向上爬去,至午時爬到一處高高的山脊,發現已無路可走。俯瞰天池就在腳下,山崖陡峭,無法下去,另一側也是絕壁。那幾天正好報道幾個大學生爬翠華山時迷失方向,困在山谷中一周時間,於是決定原路返回。朋友在下面等候多時,說你們再不下來,我就報警了!
後來的日子,我們先後爬了南五台、終南山,一大早從山下出發,下午從山的另一側一口氣跑下來,感覺十分過癮。去濟南出差,從泰安出發一口氣爬上泰山,然後快速下山,至山底時腿已軟得站不住,一屁股癱在地上;爬黃山後大腿腫脹,疼了一個禮拜。後來,我又先後兩次爬過華山、太白山,爬過武夷山、庐山、天山等,飽覽沿途美景,樂此不疲。途中,樹林之間各種野花次第綻放,溪水潺潺,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鳥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令人心曠神怡,精神抖擻。置身於森林氧吧,空氣中彌漫着清新的氣息,每一口呼吸都帶着大自然的饋贈,讓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在這個清涼的世界裏,你可以放下心中的煩惱,享受大自然帶來的寧靜。然而,漸漸地,我發現自己的膝蓋开始酸疼,特別是爬山之後膝蓋就會腫脹,去醫院檢查,醫生說裏面有積液。核磁共振後,發現半月板損傷嚴重,囑咐今後不能再爬山。醫生說,爬山一定要有保護措施,比如護膝、拐杖。下山時快速跑動對膝蓋傷害很大,建議今後不要再蠻幹了。
2012年,我做了膝關節鏡手術。術後又去了許多地方,雖沒有快速爬山,但每天快步行走十多公裏,膝關節疼痛加劇。這種疼痛在後來變得越來越嚴重,舉步維艱,只好在2018年底的時候做了膝關節置換手術。手術很成功,半年後基本恢復正常,可以快步行走,但不能再爬山了。因爲每天上下班开車,在辦公室一坐就是一整天,回到家晚飯後便和妻子一起到外面散步。好在我們門前有兩條河,一條流淌着《詩經》的灃河,一條浸潤着唐詩的渭河。春天來了,渭河邊的柳條最先鼓動起來,在春風裏一點點變綠。灃河的水本來就是綠的,一群潔白的鴨子散落其中,成爲一道美麗的風景;夏天到了,河邊涼風習習,行人如織。草地上有演奏二胡的,有唱秦腔的,也有一些年輕人在那裏直播流行歌曲,變得十分熱鬧。周末的灃河邊搭滿了帳篷,來自城裏的孩子們在草地上嬉戲玩耍,一家人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秋高氣爽的日子,河邊的蘆葦蕩在金色的陽光下輕輕搖曳,變得寧靜而神祕;冬天的河水看起來小了很多,岸邊墨綠色的樹叢倒映在河中,像一幅美麗的油畫……冬去春來,我們就這樣一天天地走着,不緊不慢,一圈轉下來多則一萬余步,少則六七千步。回到家裏,感到身體微微出汗,衝個澡,然後來到書房,打开電腦,繼續白天沒有完成的寫作任務。
我們就這樣一天天地走着,不慌不忙,不疾不徐。朋友有去健身房鍛煉的,有每天跑步十多公裏的,有參加暴走團的——我都不羨慕。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就適合這種慢節奏的消磨,隨心所欲,量力而行。近年來,除了有過一兩次感冒,身體很少出現其他問題。特別是退休以後,我更是放縱自己,去一些向往已久的夢想之地——比如草原,比如湖泊,比如大海,比如邊陲。
我認爲,人生最美的風景都在路上。如果我的人生分爲四個板塊,第一個板塊是在故鄉度過的,那裏有我懵懂的童年,青澀的少年,以及漫無邊際的夢。故鄉是我靈魂的棲息地;第二個板塊是在延安,那裏留下了我最爲激蕩的一段青春,有苦澀、淚水,也有收獲、甜蜜,值得回味;第三個板塊我將自己安置在西安,以西安爲據點,先後向威海、深圳、北京等地擴張,最終被打回原形,計劃死心塌地在那裏做完一生的夢,誰知不惑之年後又來到了鹹陽——一座來了就不愿再離开的城市。我將自己與這裏的泥土融爲了一體,心隨渭水闊,情爲灃河悠。剩余的歲月,我將伴隨着這裏的朝陽每天升落,看春紅夏綠,秋黃冬白,最後化作一粒塵埃,在有風的夜晚回到故鄉——那片生我養我的地方。
高鴻,陝西富縣人。曾就讀於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陶瓷系、中國人民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魯迅文學院第十四屆作家高研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陝西省工藝美術大師、陝西長篇小說委員會委員、鹹陽市文聯主席、中華歷史文明大講堂名譽主席(文學顧問), “陝西百優計劃 ”文藝人才,鹹陽市有突出貢獻專家,享受政府特殊津貼專家。
標題:高鴻||風景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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