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海到科隆(上)

來源: 編輯:匿名 發表時間:2024-10-27 08:54:33 熱度:11

導讀: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 我們就會相信謊言。 存在於黑暗,消散於黑暗, 心靈卻在陽光沐浴中長眠。 ——威廉·布萊克 「上海也不過是如此。」 「連上海都只是如此,何況其他的城市。」 最初深切地、確實地產生這...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

我們就會相信謊言。

存在於黑暗,消散於黑暗,

心靈卻在陽光沐浴中長眠。

——威廉·布萊克

「上海也不過是如此。」

「連上海都只是如此,何況其他的城市。」

最初深切地、確實地產生這些想法,是在 2022 年四五月間的上海浦東。其時我在南泉北路、濰坊三村的出租屋裏,已經享受了一個多月的「足不出戶」。

濰坊三村是在 3 月 24 日 Feng 門的,比浦東正式官宣早了四天。清明節小長假還沒過完,蔬菜、雞蛋之類的新鮮食物就开始短缺,大家也意識到這不再是個短期行爲。各種缺生活物資、缺醫 Liao 資源的消息开始見諸網絡。濰坊三村裏有兩個便利店,還有一戶經營小飯館的人家,隔三差五有些生鮮物資出售。社區做不到「服務上門」,但至少沒對這些「黑市交易」橫加幹涉。身爲沒有基礎疾病且能夠在线辦公的青壯年,我的日子過得還不算特別糟糕。

但更糟糕的狀況總是在這裏和那裏發生,然後又通過這樣和那樣的渠道鑽進眼睛和耳朵。4 月 22 日,某個消息在朋友圈被瘋狂轉發,後來又徹底消失。保持「0」的記錄是不容挑战的 ZZZQ。住戶群裏甚至有人公然宣稱,就算自己家人挨餓了,也得忍着,因爲要「顧全大局」。

筆者自拍,攝於某天晚上「放風」時間

一些地方开始遭到「硬控」:樓門口被裝上鐵絲網或鋼板,甚至焊上樓道門。隔壁的樓棟就是如此。我所在的樓棟,門前的水泥路面上也打好了眼。只要核酸檢測結果不妙,我們就將遭到同等處理。如果這時候該樓棟恰好着火呢?安裝硬控的人,大約並沒有對此做萬全的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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濰坊三村在後期對「重點單元」臨時安裝的鐵絲網

對人如此,對物品和寵物就更不必說。據說,有人在被送去方艙後,家裏被大 Bai 強闖,又或寵物也被捕殺,美其名曰「無 Hai 化處理」。

另一方面,(在 Jingmo 期間)成立 6 天的公司就可以提供物資,保供物資裏出現各種「三無品牌」,一箱「蔬菜包」裏有一半已經爛掉,這樣的事情倒是很少有下文。我作爲志愿者幫忙分發過幾次這樣的熟肉、粉絲之類,也親手扔掉過好幾批發臭的爛菜葉,到後來已經懶得說話。但真正憤怒起來的反倒是千裏之外的媽媽。身爲老黨員,她在靜默之初總是提醒我「危言危行」,別惹麻煩。後來當我只轉述事實、不表態的時候,她开始罵起了「貪官污吏」。

媽媽寫於 2022 年 4~5 月間的核心觀點;她在醫院工作了 40 多年

……好吧,事情到了這一步,我知道,自己已經受夠了。是時候用腳投票了。

樹挪死,人挪活。即使碰到最糟糕的可能性、挪到哪裏都是死地,至少也要試試看——萬一活起來了呢?

於是就忍到了 5 月底解禁。

過完夏天,我養的貓因爲心髒手術失敗,回到了喵星。又過了一個月,媽媽查出惡性腫瘤再次復發、伴隨轉移,決定放棄治療。11 月下旬的某一天之後,上海的管控开始放松。12 月下旬,我終於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核酸陽性,在家休養了一星期。2023 年的春節結束後,我送走了媽媽,一個人回到上海。看着空蕩蕩的屋子,我想,最後一點束縛和限制,好像終於也不復存在了。

永遠懷念在最艱難的日子裏陪伴我的嚕胖(Lupin,2016~2022)

起初的第一個目的地是加拿大。2022 年 4 月,有朋友正在托中介幫忙辦自僱移民,得知我有長期出國的打算,就把中介推薦給了我。聊了兩輪,中介給出了一個服務費相當高的方案,其中大部分是律師費。等待的時間至少兩年,沒有定數。即使抵達加拿大,可能還要踩着灰色地帶、自掏腰包「假裝」給自己發一陣工資。

這套方案的每一步都踩在我厭惡的地方。拿出這么多錢對我來說並不容易。即使咬着牙愿意花這么多錢,我也不想把它丟給律師,然後聽憑 IRCC(加拿大移民局)和命運的召喚。我更不愿意花這么長的時間、只是用於等待。爲什么不把錢花在更有建設性的方案上呢?我想,不如重拾當年未竟的理想,出去留一次學罷。

我在二十五六歲時,是曾經計劃過去美國留學的。當時自己的學習、積累既不太充分,文書之類的准備也做得不理想。申請了兩年,只有兩次 wait list,其余全無所獲,以至於信心盡失、再也不考慮這種可能。從那之後又過了十年,我結了一次婚,離了一次婚,搬過兩次家,換了幾次工作,年齡已經過了 35 歲「優化」的門檻,沒做出什么很了不起的成就。……——但這只是我在那時對自己的評價。

「沒什么了不起」不代表「一無是處」「毫無價值」。我在這十年間並非什么都沒做。把那些零碎的點滴重新整理起來,爲自己爭得一個重新出發的機會,這並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爲什么不呢?

高中畢業前,好友在畢業紀念冊上給我的贈詩

在 2022 年 5 月初,《我的父親是 loser》的改編權續期,我拿到了一點額外收入,經濟上稍稍寬裕起來。媽媽在去世前的最後一段時間裏,也屢次表示對我的支持和鼓勵:去吧,走吧,給自己一個長期的目標和計劃,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於是,以加拿大留學爲目標,我這個中年人开始了一輪新的冒險。

永遠懷念媽媽(1959~2023)

我的本科和碩士專業都是心理學,有一個理學士和一個教育學碩士學位。畢業之後,我在北京大學學生心理咨詢中心進修過臨牀心理學,做過心理咨詢實務工作。2015 年,我开始業余習武,後來陸續考取了一些教練資質,包括美國運動醫學會(ACSM)的私人教練和國際馬伽術聯盟(IKMF)的個人防衛技術教官。這一次留學,我希望結合自己的背景和興趣,轉換一條長期的賽道,爲人生的下半場和職業生涯开一扇新的門。因此,我從一开始就選擇了運動學(Kinesiology)和運動心理學(Sport Psychology)作爲主要的申請方向。

2022 年 7 月和 8 月,我在家裏先後考完了 TOEFL 和 GRE。身爲前新東方老師、教了那么多年出國考試,考一個申請任何學校、專業都不拖後腿的分數,當然不在話下。成績出來之後,我开始與中介討論具體的專業和選校方案。中介起初向我推薦體育管理(Sport Management)專業,還一度建議過幾個學費很貴、看不出所以然的美國項目,在我的強烈反對之下才終於作罷。

加拿大的運動學碩士項目,大部分是研究型(Thesis-based),少部分是授課型(Course-based)。研究型項目在申請之前必須確定有意向的導師。但我的中介既不推薦教授,也不幫忙聯系教授套磁。即,我必須自行聯系教授,待教授同意之後,中介才會介入,幫我寫文書、填表格。從 9 月初到 11 月中,我先後調查了加拿大二十余所大學的相關項目,給十幾位教授發去了聯絡的郵件,最後只收到一位教授的面試邀請。在面試結束後,教授發來一封回信,「建議你不要申請我們的項目,不可能錄取你」。真是毫不留情!

感謝從嚴要求、提前拒絕我的教授

又經過幾次討論,我和中介總算達成妥協:根據我的條件,他們幫我申請授課型運動學項目,並以教育學和物理治療的 College 項目作爲保底。既然決定要走,有學上還是很重要的。

從 12 月初到 2023 年 4 月,我看着中介把一個又一個的申請遞出,然後收到一封又一封的拒信。包括兩所大學的教育學項目在內,所有的加拿大大學,都將我拒之門外。直到申請季馬上要結束時,之前用來保底的、卡皮蘭諾大學(Capilano University)的康復師助理項目(diploma 項目,等於讀 College)才發來了第一個積極的回應,這時候已經是 2023 年的 4 月下旬。

即使到了這一步,命運還在跟我开玩笑。4 月 18 日,我在郵箱裏收到一封意外的郵件,發件人是湖首大學(Lakehead University)的一位運動學教授。我在 2022 年的 10 月 12 日發了一封郵件給他,詢問是否能申請他的研究生。這封郵件進入了他的垃圾箱,半年後才重見天日。教授表示,「小夥子你挺不錯,歡迎申請我的研究生」。然而此時距離本學年的申請截止日期,已經過了將近三個月。

平心而論,卡皮蘭諾大學的這個項目本身是非常好的(無責任推薦)

2023 年 5 月 19 日,我終於和卡皮蘭諾大學的項目負責人 Tracy 進行了线上面試。在面試結束後,Tracy 表示,我的條件對於該項目而言已經是 overqualified,但拿到一個 offer 沒什么問題。另一方面,學校的教學環境「很好」,項目畢業生通常「供不應求」,非常有利於未來的就業。雖然感覺一點都不高大上,但能就業、有助於留下來,正是我眼下急需的。

五天後,我收到了卡皮蘭諾大學的錄取通知,這算是好消息。但壞消息是,2023 年的加拿大學籤,審批周期相當之長,IRCC 的工作效率和標准相當不確定。在此之前,中介已經對我逐漸疏於理會,並沒有積極指導我我准備加籤資料。於是,我又只好自己動手、自己發瘋了。

事後發句牢騷:這家中介收了我將近 10000 美元,就這樣前不顧頭、後不收尾,真的合適嗎?

抱怨歸抱怨,時間不等人。在接下來的十天裏,我自己完成了填表、拍照、體檢、GIC(保證金账戶)开戶匯款、無犯罪記錄公證等一系列工作,並在 6 月 8 日遞交了籤證申請。

加拿大學籤的申請資料中有一份 Cover Letter,可以叫做「情況說明信」或「動機信」。申請人需要在這封信裏闡述自己去加拿大學習的動機,相關的准備,以及畢業後的計劃。這個「畢業計劃」是非常值得玩味的。

我的年齡、學歷和所學專業/學歷水平之間,存在一個顯著的差異。這就是所謂的「倒讀」。倒讀在中年出國群體中並不罕見。倒讀的新專業通常與工作對口,屬於緊缺工種。我所就讀的物理治療專業也在此列。也即,我們「倒讀」的目標,就是爲了畢業後留在加拿大,從事對口工作,進而取得工籤,直至未來獲得移民資格。

上述目標是否應該明確地寫在動機信當中呢?如果寫了,可能被籤證官認爲有「移民傾向」,從而拒籤;如果不寫,實際上等於赤裸裸地撒謊。何況撒了謊也不一定有用。籤證官仍然可能因爲「你與你的母國缺乏足夠緊密的聯系」「我們不相信您在畢業後會按時離开加拿大」做出拒籤決定。

簡而言之,加拿大歡迎移民,需要必要的青壯年勞動力,特別是某些「稀缺專業」。他們希望你通過合法手段乖乖留在那邊打工交稅,又害怕你黑下來、化身非法移民。話雖如此,IRCC 和籤證官也沒有明確的判斷標准。條件基本相同的申請人,有些很快就獲批,另一些拖了很久終於獲批,還有一些被拒絕了。本質上或許還是自由心證。

總之,我似乎成了這種雙重標准 + 自由心證的受害人。7 月 29 日,我收到了來自 IRCC 的拒籤通知,理由是「您在國內缺乏足夠的關系,不足以證明您在畢業後會按時離开加拿大」。籤證官的一念猶如時代的一粒灰,也猶如落在我頭上的一座山。真是讓人血壓升高的一天。

我父母雙亡,單身無子女,在這方面沒有挖掘的余地。中介得知後,給我出了兩個主意:第一,可以「找(bian)」一個合夥人和一個「畢業後回國的創業計劃」;第二,強調自己的背景不夠,無法直接讀相關專業的 Master,只能從 Diploma 开始學。我一來非常着急,二來沒有更好的想法,就依計行事,寫了新的動機信,然後立刻重新提交了申請。

在朋友的建議下,專門拜了龍華寺,但是沒用

這第二次的籤證申請,在 8 月 15 日又被拒絕了。拒籤理由和上次一樣,甚至還多出一條:我提供的財力證明不能令人滿意。我兩次申請提交的資金證明完全相同,第一次並沒有在這方面受到質疑。於是我只能認爲,IRCC 大概確實是不喜歡我的。

羨慕我的學生,擁有我不可能再有的青春,以及超過我的頭腦

卡皮蘭諾大學眼看就要开學,我提前买好的機票預計在兩周之後出發。顯然是已經趕不上了。萬般無奈之下,我申請了退還學費,並退掉了機票。第一年的「逃跑計劃」不幸以失敗告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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