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湖與賞湖之間|溫故

來源: 編輯:匿名 發表時間:2024-08-30 17:03:29 熱度:9

導讀: 毫無疑問杭州的西湖是用來賞的,6平方公裏的水面上承載了從吳越國到南宋朝的悲歡離合。它緊傍杭州城,是一座城外湖,一片蕩漾着歷史波瀾的湖。濟南的大明湖水面0.5平方公裏,顯然小得多,它被一座濟南城環抱着...

毫無疑問杭州的西湖是用來賞的,6平方公裏的水面上承載了從吳越國到南宋朝的悲歡離合。它緊傍杭州城,是一座城外湖,一片蕩漾着歷史波瀾的湖。濟南的大明湖水面0.5平方公裏,顯然小得多,它被一座濟南城環抱着,佔去老濟南城一半街面,猶如鏡子照徹兩千多年古城的過往。

湖面大而心潮浩蕩,湖面小而漣漪微瀾,走在兩座湖的岸畔,心情是不一樣的。曾鞏試圖在兩湖之間找到一樣的感覺,熙寧四年他調任知齊州,離开越州西湖來到這裏,看到這片大水,仍然稱它爲西湖。不因南國北國之別,蓮荷葳蕤,柳絮風橋,畫船逐浪。

兩座湖承載了亦同亦異的文化。西湖載着吳越文化,吳歌儂語,訴說着太多的離情別意。唐,白居易離开西湖經年,寫道,“江南憶,最憶是杭州”。“蘇門四學子”宋晁補曾任濟南知州,任職期滿時,濟南人全城歡歌送別這位勤奮的官人,他爲濟南留下不舍的離別詩:“行歌紅粉滿城歡,猶作常時五馬看。忽憶使君身是客,一時揮淚逐金鞍。”這座湖泛着齊韻魯聲,連風都是剛烈的,唱一支歌須用鐵板銅琶伴奏。

兩座湖也有着同樣的歌泣,西湖畔的岳王廟存留着岳飛的忠骨,在國家危亡之際,他用捍衛精神力挽殿宇於頹傾。大明湖岸有一座鐵公祠,明建文元年,朝廷因皇位繼承權發生內亂,燕王朱棣起兵討伐金陵的侄子朱允炆,兵臨濟南城,山東布政使鐵鉉奮起阻擋,他沒有擋住這場叛亂,卻用鮮血譜寫出一曲大明湖的正氣歌。就在岳飛以身殉國之後,濟南英雄辛棄疾曾率領市井百姓和農民軍試圖收復失地,後悲憤南歸。他的紀念祠在鐵鉉祠的對面,兩座充滿報國精神的祠堂隔水相對。

徜徉在兩湖之間,徜徉是賞。賞是多元的。賞柳荷、賞湖山、賞朱閣橫橋、賞躍魚翔鷗,悅目娛心。還有一種賞讓心靈肅然,那就是賞先賢留在岸畔的精神,這種精神不因春榮秋凋而變,愈是風雨大作時愈大放光彩。原來,平湖秋月、佛山倒影都是歷史的颶風之後留下的寧靜。在寧靜中回看歷史風雲也是一種賞析,賞析得驚心動魄。

賞是略觀。賞到極致便是品。品不能走馬觀花,一目了然。大凡一目了然的都不是深層次的東西。比如西湖,它是城外湖,由錢塘江水系在地殼變動中構成的潟湖,明代《西湖遊覽志》說它“三面環山,溪谷縷注,瀦而爲湖”,它的水是溪谷縷注。宋時的西湖已經給曾鞏留下深刻的印象,蘇軾兩赴杭州,一次出任杭州通判,二次出任杭州知州。他曾對西湖進行了一番疏浚,清淤築堤,貫穿湖面南北,那是一次對杭州城水利、水上交通、儲水灌溉、杭州市民的飲用水乃至整個生態平衡的綜合治理。他給宋哲宗上《乞开杭州西湖狀》开篇就說,“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杭城的眉目在城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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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大明湖也是濟南城的眉目,清人劉鳳誥說它,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荷如面,柳如眉,山飛黛,湖凝眸。她怎么不是一座城的眉眼?這個眉眼被一座城擁抱着,也是“溪谷縷注”,卻是穿街越巷而來的清泉水。大明湖是衆泉的集合體,再分水東流,流成一條小清河,注入渤海。

區別是內涵的不同,水在於觀亦在於飲。觀是賞,品則是飲。杭州出產佳茗龍井。產茶的龍井村臥在風篁嶺裏,茶樹如梳,龍泓澗從龍井流出注入西子湖,是天賜的甘泉,只有此水才是龍井茶的溶媒。風篁嶺隔斷了錢塘江和西子湖,捧出了這一脈曠世清泉,成爲天下名飲。我去拜謁鳳凰嶺上那座方圓庵,叫作庵,卻是僧家所居。北宋元祐年間,蘇軾在這裏任地方長官,與居住在庵中的辯才長談。來訪的客人很多,辯才法師立下規矩,與訪客交談不超過三炷香,三炷香燃完即送客。方圓庵外流淌着虎溪,水上有過隱橋,辯才送客不過此橋,適橋止步。蘇軾卻在這裏談了很久,那天大概茶飲俱佳,茶助談興,臨別辯才不舍,送出很遠。隨行提醒,法師,你已經過了過隱橋!辯才大笑,說,杜甫有雲,與子成二老,來往亦風流。那座橋就改爲過溪橋。這是品茶品出的故事。

除了這處勝地,杭州城其他地方再無酣品之地。由於地質條件限制,杭州城內水質苦澀,別說烹茶,連飲用都成問題。生活的味道從品水开始,水不清純,五味不珍。杭州的地方長官守着一座湖卻爲飲水頭疼不已。唐時杭州刺史李泌絞盡腦汁,決定掘井濾水,在西湖周邊掘下相國井、金牛井、白龜井、西井、方井、小方井,謂之錢塘六井。使用的原理是引西湖水滲透入井,保障民生。當蘇軾來到杭州,六井俱廢,杭州人重新陷入飲水的窘境。《宋史·蘇軾傳》載:“復浚李泌六井,民賴其汲。”杭州城的井泉是靠人工導入的。

所謂一方水土,大明湖是泉水湖,濟南人從沒有爲喫水愁過,地方官們也不必爲水大費周章。曾鞏守濟南,看到北水門坍毀,進行了一番維修,那是通向外界的水道。轉眼到了元朝,元英宗至治二年,張養浩守制回到闊別三十三年的家鄉,北水門又顯頹廢。張養浩親自出資修竣,水門加固,城樓彩繪,他寫下《重修會波樓記》:“其基城北水門翹然而爲屋者,爲會波樓。”他又站在此樓比較南北山形水貌:“吾鄉山水之勝名天下。代之談佳麗者多以江左爲稱首,疇嘗遊焉,南方之山,大概肖其風土,沈雄渾厚者少,濃鮮清婉靚莊雅服之比,道路相望,惟吾鄉則兼而有之。”

張養浩這段敘說就是“品”。品山品湖,品出了濃鮮、清婉、靚莊、雅服之姿,兼有南方湖山的雋秀,又獨具北方湖山的沉雄。大明湖周邊茶樓環伺,走在街衢裏口渴了,隨便一戶人家門前就有茶飲侍候。水是從旁邊的泉子裏汲來的,即使無茶,伸手從池裏舀出一瓢作一瓢飲,那水也沁人心脾。這是水對一個城市的饋贈。這種對水的品從宋元一直延續到今天,20世紀50年代,我踏上濟南的土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府東府西大街(泉城路)兩側賣茶飲的人家,幾步一個,只在門前設一小桌,桌上陳茶壺、水杯。水杯一律倒扣在一張潔白的毛巾上,以示潔淨。茶水兩分錢一杯,爲飢渴的趕路人提供了對一座城市的品。

濟南城固然沒有六井,它有七十二泉。七十二泉水流遍城市的角角落落,隨便在哪裏都可以舀泉水以解幹渴。如今濟南市啓動自飲水工程,把泉水引向街道。路旁設飲水站,那水站修得漂亮,石雕荷葉捧出一只水龍頭,只需把容器接上去就可取水。一個“品”字,有時候不是用嘴品,而是用情思去品,縱的情思從古至今,橫的情思從彼城到此城,張養浩說“吾鄉山水”,他是品過世上風情才說出此話的。

作者:孫葆元 編輯:徐徵 攝影:王章華 校對: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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