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在萬籟俱寂中傾聽內心獨白

很想去挪威的峽灣觀光，小草瘋長了好多年一直未能成愿。想不到此番來到新西蘭南島，倒是提前滿足了心心念的峽灣夢。

今天的團內自由活動，有兩項自由選擇：要么是遊米爾福德峽灣，它位於皇後鎮的西北面，是新西蘭峽灣國家公園中最大也是最著名的峽灣，享有“世界第八大奇跡”的美譽，以前我在朋友圈中羨慕最多的都是這個峽灣。要么是遊神奇峽灣，它在皇後鎮的西南面，知名度不及米爾福德峽灣。

熱心的導遊自然極力攛掇着大家去米福。我查閱資料了解了一下，峽灣是數萬年前巨大的冰川侵蝕海岸邊的大地，形成了一道道槽谷，冰川消融後，海水倒灌進槽谷，便形成了峽灣。新西蘭的峽灣國家公園是指南島西南端，瀕臨塔斯曼海的大片區域，佔地有125萬公頃，裏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峽灣，相對較大較長的就有14個。峽灣國家公園被認定爲聯合國世界遺產保護地區後，受到了嚴格的生態環境和旅遊开發等諸方面的保護和管理。

神奇峽灣以原始荒野生態自然景觀著稱，雖然相對偏僻一點，感覺更與世隔絕，它獨具的寂靜之美和神祕之美尤慰我心。何況，它是南島深度第一的峽灣，神奇峽灣的長度是米福的3倍，水域面積是米福的10倍，就衝着每天僅限流500名以內的遊客，就衝着旅途中可能不期而遇的寬吻海豚、海豹和企鵝等野生動物，我也該不走尋常路呀！

這么一比較，我就義無反顧的選擇了相對小衆點的神奇峽灣。目的是爲了在世界自然遺產保護區內有更漫長一些的遊歷體驗，同時也期待着那一份即將而至的更隱約的神祕感吧！

神奇峽灣英文本義是疑惑峽灣，它來源於1770年探險家庫克船長欲進峽灣而不入的典故。第一個踏上新西蘭土地的歐洲人詹姆斯庫克船長，最初來到這裏時，懷疑如果進入了這個海灣裏自己可能就出不來了，因爲他所駕駛的輪船需要足夠的風帆動力，峽遊裏的風力哪有大海裏大呢！後來到達這裏捕殺鯨和海豹的獵人們就將其稱爲神奇峽灣。

前往神奇峽灣，是一場充滿好奇的探險之旅。從梯安瑙湖過來，沒有純粹的陸路可以抵達，需要先輪渡再汽車接駁，最後坐遊輪觀賞。在我看來，今天的峽灣一日遊實際上由巡湖覽景、車覽密林、峽灣覓勝三部分組成的，瑪納普裏湖湖上觀光又好像是大自然給予我們的意外賞賜。在珍珠港輪渡碼頭，每人領了中午的快餐盒飯，我就急不可耐地大步登上了渡輪。

瑪納普裏湖是新西蘭最美的湖泊，全長近30公裏，最深處據說有400多米。據毛利人的傳說，這個湖由一對姐妹的眼淚匯成的，是一個“傷心湖”，冰藍色的湖水代表了姐妹的焦慮和悲傷。而我感覺卻更似“沉思湖”，它是美人碧綠相嵌的深邃“明眸”。

我曾多次飽覽過浙江本地的“千島湖”，領略過在湖中遊覽的那一份輕松愜意。來瑪納普裏我還是感受到了更爲強烈的震撼。一個個島嶼遍布湖中，船行水中，碧波蕩漾，舉目但見群山環繞，一座座白雪皚皚的雪峰，顯得特別的聖潔奪目，有的地方雪落溝壑，墨白分明很有層次；有的地方則銀裝素裹，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綿延不絕山巒或墨綠或翠綠或嫩黃，色彩深淺不一，個別的地方由於樹種雜陳的原因，竟露出斑斕的一小塊秋色來。無論是雪峰還是山林，它們都漸次歸集於湖泊的懷抱。平靜的水面象加了一層濃重的濾鏡，微波蕩漾時，這藍碧雜陳處如同打翻了的顏料盒，一暈一暈的晃動着。湖面之清澈，山影之純粹，色調之繾綣，都讓人驚訝不已。

我不禁想起中學時讀過的朱自清寫梅雨潭的《綠》，他在文中說：“曾見過北京什剎海拂地的綠楊，脫不了鵝黃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見過杭州虎跑寺近旁高峻而深密的綠壁，叢疊着無窮的碧草與綠葉的，那又似乎太濃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也太暗了……”

坐在渡輪中的我真想寫一篇關於瑪納普裏湖的藍，但好象怎么也難以准確地描摹這瑪納普裏湖的美色！我覺得靜謐的湖泊多象一個嫺淑的處子呀，深處僻遠山中的她，好似養在深閨人未識，只將明眸皓齒微啓於遠涉重洋而來的遊人面前。由群峰上流淌而下的雪水凝聚而起的湖泊，象一幅幅百看不厭的水墨丹青，揉藍涵碧，翠中泛潤，將那綿綿雪峰，如黛山巒，蔚藍天空，悉數融入畫中，或輕描，或濃墨，都是自然天成，沒有半點矯揉造作。

這時我的腦海裏隱藏着的千島湖的綠，洱海的藍，仿佛都在瀲灩而詭譎的光影中被悄然超越了。我感覺無論怎樣比擬，都是難以奏效的。我很不忍心，看船行處劃起的道道波濤驚動了處子嫺靜的容顏。短短幾十分鐘的時間，我顧不得旅途疲勞，一會兒也舍不得小坐，船頭船尾跑個不停，唯恐自己的眼睛漏看了屏保似的美景 。

據說峽灣這一帶曾被選爲電影《指環王》三部曲的一個拍攝場景。湖中的美景也在影片中出現過，懷奧河位於蒂阿瑙湖和瑪納波裏湖之間，也就是電影中的安都因河的原型。 另一部新西蘭的小衆電影叫《追捕野蠻人》，部分鏡頭據說也採自峽灣，我沒有看過這些紅極一時的院线大片，不知道有多少是“神奇峽灣”的景色。

抵達對岸後，換乘觀光大巴行駛密林之中的威爾茅特公路。趁等待的一會兒，我出候車室飛快地遠眺了對岸的發電站全景。這個發電站是新西蘭最大的環保型發電站，它的奇妙之處在建造於湖面以下176米的深處，地面上只看到引水口和輸電线，發電設備都在地下，對周邊環境毫無污染，別看管理者僅有區區7個人，年發電量卻達70萬千瓦。

據說幾十年前新西蘭政府想擡高瑪納普裏湖泊的水位，擴大蓄水面積，修建傳統發電站，這樣會直接導致部分湖中島以及大片森林徹底淹沒，當時超過10%的新西蘭人籤字請愿遊行示威，迫使政府改變了重經濟輕環保的做法，通過挖長隧道在湖底安裝發電機組來解決這一難題。新西蘭之所以成爲遊人眼中的“世界最後一片淨土”，還真不是浪得虛名，廣大民衆強烈的環保意識體現在方方面面。

接駁大巴在水電站邊的候車處出發，駛上威爾茅特盤山公路。這是世界上最昂貴最孤獨的公路。當初政府爲了修建瑪納普裏地下發電站，政府投資400多萬紐幣修建了22公裏的公路，相當於每釐米造價2元紐幣。它北銜神奇峽灣，南連瑪納普裏湖，基本上成爲每日接駁少數遊客的專用公路。沿途所有民房和公共設施早已搬離一空，絲毫看不出任何人工痕跡。

穿行在威爾茅特公路，像是在彎彎曲曲的原始森林中盤旋，長滿了各種毛櫸木的茂密雨林迎面而來。峽灣所處的地帶氣候非常的特殊，一年三分之二的時候都會下雨，成爲世界上最潮溼的地區。從車窗外打量，這些茂密的高山雨林，以銀山毛櫸爲主要樹種的森林，密密麻麻長滿了奇形怪狀的虯枝蔓藤，模樣非常精靈古怪，樹身和枝椏到處被青色的苔蘚包裹着，雲山霧罩中聞到的都是原始蒼穹人跡罕至的味道。

沿途的林間看到許多特殊的標記，導遊讓我們猜，大家怎么也猜不到，原來這是園林管理者爲保護生態，爲夜間出沒的一些偷獵動物設置的陷阱，設了專門的標記後方便白天來清理捕獵战場。我一次次嘗試着對着窗外拍攝，怎奈環保和安全管控，一路都不能停車，山道狹窄而崎嶇，車輛顛簸太大，沒拍到幾張滿意的照片。但一路上賞心悅目的觀光也是別有風味。

車行到最高處的威爾茅特山口，這是唯一允許下車拍攝的地方，站在這裏是俯瞰整個神奇峽灣的最佳位置。近日山頂一帶剛下過雪，樹椏上積滿了晶瑩的雪花。眺望遠處，峰巒疊翠，溝壑萬丈，灌木叢生，群山環繞的碧湖恰似長白山的“天池”，在茫茫山谷間湖光粼粼，泛着誘人的藍調。

踏上峽灣中的雙層高速觀光遊艇，是一段長達近三個小時的水灣裏遊歷。兩岸最狂野最原生態的自然景觀在眼前展开，茂盛的雨林依偎在雄偉的山巒中，有的地方壁立千仞，鬼斧神工；有的地方奇峰突起，躍出平湖；也有的地方舒緩平鋪，展露大山的寧靜安詳。隨處可見的是一條條飛流直下的瀑布，萬壑赴荊門，縱身瀉入深不見底的峽灣。據說這山上的泥土是很稀少的，那些大樹就靠層層疊疊的蘚類植物才把根扎進巖縫，靠着陽光和雨水的浸潤，居然能長這么高大茂盛！真感嘆峽灣植物如此頑強的生命力！

看着這一幅幅峰回路轉千巖競秀百帆屹立，一幅幅飛瀑入川奔騰不息的場景，似乎依稀在長江三峽遊時見過，又好像場面更激越壯觀，氣氛更恬靜幽寂。除了偶爾與其他觀光船交會，這裏遠離喧囂，只有寧靜的大自然，和沒有外在標籤符號的自己。感覺這不是在觀賞風景，而是也置身其中，與峽灣的那山那水已融爲一體。

神奇峽灣中的氣象變幻，陰晴不定，一會兒豔陽高照，藍天白雲襯得山明樹翠，讓人心花怒放；一會兒又雨花飄忽，山峰雲霧繚繞，使人如夢如醉，神思恍惚。衆多水域小徑分岔，峽灣內含着另一個峽灣，每到一個分岔口， 真有點“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的意境，那些從船窗邊緩緩掠過的散落小島，盡管在煙雨蒙蒙裏看不真切，但唯其若隱若現，飄逸幽深，才更覺得神祕莫測。

沿途不時有各種飛禽從岸邊的水灣上劃過，歡快地在高空自由翻騰着乖巧的姿態，發出一聲聲啾啾的鳴叫，大概在呼朋引類遊嬉其間吧，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這清脆的叫聲愈加顯示出峽灣的寂靜。最難得一見的是岸邊不時躍出水面的銀白色寬吻海豚，在礁石上擺動着呆萌的身姿走動的藍眼企鵝，還有懶洋洋躺在巖石上美睡的軟毛海豹，爲捕捉新奇鏡頭的遊客增添了陣陣驚喜。不少急轉彎處站在甲板上還是有點危險，盡管船長用喇叭高聲喊着大家務必注意安全，但還是吸引好些遊客出船艙抓拍精彩的瞬間。

在船上，有一位遊客告訴我，最難望夜遊神奇峽灣的那一份神奇體驗感。除了日落時分劃皮劃艇，看落霞的余暉映紅峽灣的水面，在峽灣的遊船上過夜，走上甲板任夜風吹拂，仰望天空繁星點點，能感受到獨特的酸爽和痛快。我真羨慕他經歷過這樣美好的體驗。

在水灣邊遠遠看到用簡易的小木屋，據說那是峽灣裏長年住着的唯一居民，他的任務是守護這一方山水，真是一位淡泊於喧囂人世的環保使者！後來他結婚娶妻，就變成兩個相互依靠的共同守護者。看着小木屋倒映在清澈透明的水中，我向他們投去欽佩和感恩的目光。

我們的遊船仿佛行駛在翠綠的峽灣水道，風平浪靜時它是光滑如鏡，當刮起了風時又變得焦躁不安。當行至塔斯曼海狹窄的入海口時，我們都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穿過峽灣與大海交界的小島，外面就是浩瀚的大海了。我們的船就像一片孤獨的浮萍，在大浪裏飄搖不定。太平洋每一聲輕輕的呼吸都讓遊輪搖晃得直想吐。好在只有短短的幾分鐘，遊輪便從出海口調頭返回了。

回程進入一個叫彎灣的支流，峽灣遊的高潮終於到了，喇叭裏傳來船長親切的囑咐，要求所有人不能拍攝，不能走動說話發出任何聲音，靜心享受純粹的寂靜，讓你短暫地“消失”在塵世之中。

過了幾分鐘，船上的馬達聲停了，四周萬籟俱寂，世界只剩下湖水輕輕拍岸聲，和偶爾一兩聲海鷗的清脆鳴叫聲。

我閉上雙眼，用心，用耳，用每一個器官去感受。呵，我聽見了小鳥的啾鳴，聽見流水的淙淙，聽見風吹葉子的沙沙，仿佛就在聽大自然的交響音樂會。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籟之音”嗎？此時此刻，我只聽見自己內心深處遙遠的寧靜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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