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那年，我在西湖拍荷花

與西湖結緣，是每個浙江人刻在骨子裏的情懷。不論何時，只要到杭州，西湖都是我必去的地方。在西湖邊走走，面水、面山中，氤氳氣息飄來，自然的、人文的，總會入目、入懷、入心。

十多年前，我每年總要帶着相機，在環西湖一线拍攝我眼中的西湖。我總會想起楊萬裏的詩句：“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是啊，六月，西湖的荷花开了。那一抺粉紅的、白的、土黃色的荷花如美麗的少女，在水中翩翩起舞，清純、明媚的模樣，美了一個季節。七、八月時，西湖的荷花則如趕趟兒似的，爭相开放，宛如一群少女穿上盛裝，含羞地張望着陌生的人群。西湖，在這一刻仿佛活了。

我拍攝過許多地方的荷花，西湖可謂絕佳拍攝點。點多，拍攝點不下24個；品種豐富，難以數清；背景奇絕，自然的、人文的，美而厚。我的足跡與曲院風荷 、斷橋、一公園、集賢亭、孤山、郭莊、杭州植物園、虎跑等地的荷花勝景有了零距離的交集。它們，以不同的豐姿進入我的鏡頭。曲院風荷以荷花盛名於西湖。白蓮、紅蓮、重台蓮競相展示着水中仙子的模樣，一片一片的，蓮葉田田、菡萏妖嬈，我恍若置身於仙境之中。北山路的斷橋、新新飯店邊，是西湖荷花最集中的地點，斷橋不僅僅以殘雪出名，以斷橋爲背景，連綴着成片成片的荷花，美了一個夏季。從新新飯店的親水平台上拍攝，俯視西湖中的荷、水，又是一番別樣的風景。集賢亭爲清代西湖十八景之一，以名亭爲背景，落日爲墨韻，荷花與古相伴。我常常懷疑，這荷花，是否真如西湖民間故事裏王母娘娘身邊的一個美貌侍女——玉姬的化身，玉肌水靈的荷花，仿佛從遠古穿越而來，這韻味，早已超越了花的形象，附麗上了傳奇的人文色彩。孤山、平湖秋月一帶，風景如油畫般展开，一抺粉紅，無疑是點睛之筆。郭莊的荷花，閃金睡蓮瓦維莎、迷你睡蓮沃爾達這兩個品種，珍貴得如貴族出場，雍容華貴。走進杭州植物園，100多種睡蓮舒展开，你仿佛進入了植物的博物館，這裏有世界上水生植物最大葉片的克魯茲王蓮，最高可達一米，巨人與小矮人的故事在這裏演繹。虎跑定慧寺，是禪宗的別院，“淨水慧蓮”與宗教的思想水乳交融，在這裏，我常常想起禪意攝影名家張望的宗教題材攝影作品。如何讓這荷花作品充滿禪意？不僅僅是一個技術問題，它包含着你對自然、對宗教、對世界的理解，攝影的語言會變得豐富而多彩，靜與動，構圖與呈現，畫面與主題都是一個攝影人必須思考的攝影話題。

夏日的荷花，冰肌玉骨，美在清雅。看到它，想起愜意、自在的生活，想起青春勃發的模樣，給人以向上的力量。夏日的荷，優雅、清純。而我，更喜歡秋冬荷花的模樣。葉子枯了，倒垂在一汪清水中，一杆杆的小“蜂窩”，倔強地扎根於水面，如季節般深沉，卻透出春的信息與生命的信息。我曾在一個秋天的時節，在蘇堤進行過一日的拍攝。清晨，朝陽下，一枝枝葉梗，撐起身姿，遺世獨立，這生命的力量，充滿着滄桑，荷花的故事仿佛在這一刻向你娓娓道來。夕陽下，落日余暉，蓮蓬與水融爲一體。這水，仿佛就是爲蓮而存在。生命的相依，孕育着希望。文學巨著《紅樓夢》中，賈寶玉在給晴雯的歿詞《芙蓉女兒誄》中寫道：“其爲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爲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爲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爲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我讀出的是生命不敗，還有芙蓉仙子的高潔，真是“蓮子青如水”啊！植物學家說，荷是被子植物中起源最早的植物之一，是生命的活化石。是啊，你能想象出，如此嬌嫩的荷花，億萬年前，在貧瘠的地球上，物競天擇後，它以其旺盛的生命力綻放在地球的各個角落，只要有一點水，她就會向世人綻放最美的形象。

行走在西湖邊，大汗淋漓後，你會發現，拍攝荷花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你的攝影技術水平，你的人文修養程度，都會影響你創作的作品格調。我嘗試着用長焦、微距拍攝不同位置的荷，當一幀幀圖片呈現在你的眼前，世界仿佛在向你張开。當拍攝大場面、中景、特寫等，光线、曝光度、構圖、景深、多重曝光、變焦、氣候、背景、點綴物……一個個技術問題、審美問題與自然境況向你湧來，你的選擇，其實也是一種對世界的理解。西湖荷花的多樣化、人文的多元化又爲你多了一種又一種選擇的可能。

世界之大，值得我們去看看。攝影，無疑是一種看世界的方式，而荷花攝影，讓我們思接千載。

作者簡介：章雲龍，中國民俗攝影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發表作品300多萬字，出版作品集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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