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美元沒有終結，但綁定已松動

美元仍然是沙特和全球大部分石油市場的首選貨幣，但美元作爲外匯儲備的比例在下降，越來越多的國家採用非美元結算油氣貿易

文|《財經》記者 徐沛宇

編輯 | 韓舒淋

近日有消息稱：沙特與美國之間長達50年的石油美元協議已於6月9日到期，沙特決定不再續籤。這意味着沙特可以使用美元以外的幣種作爲石油交易和計價的載體。

美國是當前石油產量最高的國家，沙特是此前石油產量最高的國家。當前全球石油貿易大多採用美元計價和交易。

截至發稿時，美國和沙特官方均未發布有關此事的說明。綜合《財經》記者採訪的多位業內人士觀點：沙特與美國之間並不存在一個長達50年的協議，兩國之間達成的是一個相對松散的約定：即沙特的石油以美元計價和交易，美國爲沙特提供安全保護。美元與石油之間的掛鉤短期內不會解除，但石油和美元的綁定關系有變松的跡象。

中國是當前全球最大的石油進口國，中國積極推動以人民幣結算石油天然氣貿易。目前中國從俄羅斯等國家進口石油天然氣已經开始以人民幣計價和結算。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官方外匯儲備貨幣構成數據庫（COFER）最新數據顯示，美元在中央銀行和政府外匯儲備配置中的比例正在逐漸下降。四大貨幣中的其他三者——歐元、日元和英鎊的比例沒有相應地上升，澳元、加元、人民幣、韓元、新加坡元和北歐貨幣等貨幣的比例則在逐漸上升。

石油美元的緣起和影響

目前沒有確切資料顯示當年美國和沙特有無具體的協議；從公开的事實看，石油和美元的掛鉤的確起源於美國和沙特之間的交易。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後，美國和沙特建立了一個以石油爲基礎的契約，即沙特爲美國保障石油供應，美國對沙特提供安全保護。自1974年6月起，沙特帶領其他阿拉伯國家採用美元結算石油貿易，“石油和美元”之間的綁定正式達成。

沙特等中東諸國以美元計價和交易石油，顯著提升了美元作爲世界儲備貨幣的地位。對於近日社交媒體傳言的沙特和美國之間不再維持石油美元的契約，多位業內人士都認爲是不實消息。

英國咨詢公司Energy Aspects分析師Richard Bronze表示,美國與沙特阿拉伯之間一直存在“石油換安全”的交易，但這是一種較爲松散的外交安排，從未被編入任何需要定期更新的協議。過去15年，美國與沙特的關系發生了很大變化。美國對沙特石油的重要性降低了，沙特也表現出愿意與亞洲买家討論接受非美元貨幣付款的問題。這是一個漸進的市場演變過程，而不是故意冷落華盛頓，美元仍然是沙特石油銷售和全球大部分石油市場的首選貨幣。

當前情況下，“石油和美元”之間的綁定還將繼續。中國石油集團經濟技術研究院院長陸如泉表示，布雷頓森林體系奠定了美元取代英鎊國際貨幣的地位，此後，石油與美元的掛鉤實質上是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延續。全球貿易體系直到今日美元結算比重仍在60%之多，石油貿易佔了全球資源貿易的40%，任何不以美元計價的期貨大宗產品都不能躋身大宗產品之行列。

陸如泉稱，石油和美元綁定的事實會一直存在，直到美國不能爲沙特提供安全保護爲止，或者直到能源徹底轉型導致石油不再是全球主要的能源消費品種爲止。

美國在石油市場的角色已經從最大的消費國、進口國演變爲最大的產油國、淨出口國。而沙特爲了穩定油價不斷減產，以沙特爲中心的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歐佩克）成員國在全球石油市場的份額不斷下降，從上世紀90年代的40％左右，下降至當前的30％左右。

美國能源信息署（EIA）數據顯示，美國、俄羅斯和沙特是2023年全球石油產量前三位的國家，分別爲1290萬桶/天、1010萬桶/天和970萬桶/天。

在石油與美元掛鉤的情況下，美元的升值和貶值，會直接影響石油價格。捷誠能源控股有限公司首席經濟學家閆建濤對《財經》記者分析說，從過去50年的數據來看，美元每貶值1%，油價上升約0.8%。美元每升值10%，油價下降3%-10%。

石油和美元綁定在松動

盡管美元和石油短期內不會脫鉤，但美元和石油的綁定程度已經开始松動。這體現在：美元作爲外匯儲備配置的比例在下降，越來越多的國家开始採用非美元結算石油和天然氣貿易。

IMF最新發布的報告顯示，美元在各國外匯儲備中的比例已經從2000年的略高於70%，下降至目前的接近55%。從更長期看，美元幣值仍基本保持不變，而其在全球儲備中的比例正在不斷下降，這表明各國央行在逐步減持美元。

該報告稱，澳元、加元、人民幣、韓元、新加坡元和北歐貨幣這些非傳統儲備貨幣對儲備管理機構越來越具有吸引力，因爲它們提供了分散投資的機會和相對有吸引力的收益率；並且，隨着新的數字金融技術（如自動化做市和自動化流動性管理系統）的發展，這些貨幣也正變得越來越容易交易和持有。在市場份額上升的非傳統儲備貨幣中，人民幣所佔比例的增幅相當於美元比例降幅的四分之一。

作爲當前全球最大的石油天然氣進口國，中國積極推動以人民幣結算油氣貿易。中國從俄羅斯進口的石油和天然氣，已經有相當比例以人民幣結算。中方未公布過具體的數據，俄羅斯方面披露的數據是：目前俄羅斯與中國的貿易結算超過80%用盧布和人民幣。

沙特與俄羅斯近幾年來輪番成爲中國最大的石油出口國。2023年1月，沙特財政部長穆罕默德·賈丹（Mohammed Al-Jadaan）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沙特對以美元之外的其他貨幣進行交易持开放態度。媒體曾報道，沙特考慮將其向中國出口的部分石油以人民幣計價，兩國已經展开了超過六年的討論。

中國和沙特之間目前尚無人民幣結算石油貿易的公开案例。中國首單以人民幣結算的進口液化天然氣採購交易於2023年3月在上海達成，交易雙方是中國海油與法國道達爾能源公司，液化天然氣來自阿聯酋，成交量約6.5萬噸。

在石油和美元綁定有松動的情況下，美國和沙特的外交關系還在推進發展。據外媒近日報道，美國和沙特官員說，拜登政府接近與沙特敲定一項將使美國有義務幫助保衛這個海灣國家的條約。

這將是1960年修訂美日相關條約以來，美國首次籤署具有法律效力的共同防御條約。復旦大學中東研究中心研究員鄒志強告訴《財經》記者，美國和沙特若籤署共同防御條約，實質上就是對此前雙方非正式盟友關系的升級。屆時，沙特更加不可能放棄美元。

責編| 張雨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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