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闲在磻溪

磻溪只是洱海周邊衆多村子中的一個，普通卻有點不尋常。據說村裏曾有一座古廟，稱爲隔岸寺。隔岸，我第一次聽見這詞的時候，心裏居然莫名地興奮起來。聽慣了各種寺廟高大上的稱謂，它很讓我有一種貼合共頻的感覺。

長久以來，修行之人一直在追求境界，如果用智慧來渡，可以從此岸到達彼岸。這樣的講究和薰陶很勵志，不過我還算清醒，像自己這般凡夫俗子，實在沒有渡過去的可能、往彼岸的機緣，肯定難究圓滿。既然這輩子到不了彼岸，在岸邊隔岸看看，或許是另外一番滋味。抱手斜睨，冷眼瞅一瞅對岸的高冷或繁華，聽聽“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然後轉身去做該做的事情，那也不錯。

彼岸難尋，隔岸正好。不知道隔岸寺的由來是不是也有如此發心？爲很多像我這樣的人寄心。亦或深藏一些神祕的人和事？把歷史遮掩得雲遮霧罩，難以看清。衝動之下，我有點迫不及待地想去探個究竟。如此的莫測和憧憬，我相信比起有些人說，隔岸寺源於本地建房的材料少，洱海對面山上的石頭多，想渡海尋石建設家園，所以取名隔岸的這種說法，更有可能讓人同頻共振。不料，旋即又聽說寺廟已經不存在了，演化爲一種傳說。現在的原址，好像變身成村裏的一座祠堂。

心裏滋生的愿望轉眼成了悵然，卻沒有磨滅我對磻溪的興趣。我最早了解磻溪這名字，不是因爲自己身爲大理人，應該知道家鄉有這樣一個村子，而是大名鼎鼎的姜子牙曾在中原那個名曰磻溪的地方垂釣，專候周文王的到來，开啓中華文明新的一頁。大理磻溪村的名字，可能不是從這而出，磻字在漢語裏有石頭的意思，聽老一輩說，此周圍有蒼山十八溪中的兩條溪水流過，山上的石頭被水衝下來，堆砌在洱海邊上，才導致村的出現。所以磻溪不一定取自古老的故事，與恢宏的歷史淵源有關，而像一種形象的說明。原因雖然樸素，像其他村莊一樣只爲點出自身歷史和特色，卻不經意攀上了文化的枝，彼此有很好地契合。

洱海東西窄，南北卻有五十多公裏長。煙波浩渺，磻溪村正好處在中分點上，將偌大的洱海一分爲二。寂寂無聞許多年，直到洱海保護开始，生態廊道拆遷建設，把它的美麗重新展現在世人面前。蒙塵的夜明珠擦亮了，蓬頭垢面的美人在梳妝打扮一番以後，露出絕世容顏。磻溪以岸线S灣的美景聲名鵲起，成爲一個耀眼的網紅打卡地。無數遊人慕名而來，各式各樣的民宿、咖啡屋和旅拍店紛紛湧現，與廊道上隨處可見的畫板丹青景物寫生、流浪歌手繚繞的音樂一起，興旺着洱海邊的這個村莊。

還好，磻溪村這些年的巨大變化，沒有改變它風貌的傳承。除了前面提到的古寺之外，磻溪還有古橋、古石、古樹、古井、古閣、古巷、古壁等所謂的八古，我更愿意稱之爲八股。當然不是指過去高吟之乎者也的八股文，而是把古爲籤、古趣盎然這樣八股力量。

古，造就了中國的傳統，也是國人心中鄉愁的根源，它是我們引以爲傲的文化底蕴。在磻溪，古意與現代交相輝映，美景與傳統相得益彰，摩登與民俗相映成趣，共同匯成一種新質生活。不僅帶來旅遊的鬧熱，也絕好地反映出大理慢生活的精髓。

大理一直以其旖旎的風光、深厚的文化底蕴與多彩的民族風情著稱，更是多少人心中的詩和遠方。這是可以逃離喧囂的烏托邦，減輕壓力的世外桃源，儼然成了慢生活的一種代稱。大理之慢，總是以節奏慢爲標志。在節奏快、壓力大，極速變化的現代社會，倘若能尋得一點緩衝、釋放和逃避，確實很好。但我以爲，大理的這種特質不僅如此，它的內核實際是一個字，闲。

闲是生活的一種方式，一種態度，一種經歷。少些壓力，拋开約束，沒有目的。非要樹立個目標的話，或許闲本身就是。闲是大理的最好寫照，也成爲大理本地方言中最富有特色的一個字。闲得好，闲得安逸，其中最重要的是還得學會品。不認真加以品味，不從生活中嘗出一點名堂來，似乎太對不起在大理的闲。

而磻溪，恰恰體現出了如此的一種精妙。化古爲今，以景爲人，悠悠然地觸碰品鑑。我雖尋訪古寺不遇，但在這個村子裏被陶冶了心情。走在並不寬敞的巷道裏，縱橫交錯着樹木、花卉和彩繪的屋檐，偶爾只有一兩個村民安然而過，與不遠處海邊的人來人往截然不同。手裏拿着剛买的一杯現磨咖啡，東瞅瞅西望望，腳下是幾塊碎了的很久遠的石塊。從門頭和牆壁上，透過樹影的斑駁，流連鬧中取幽、沒有目的的隨意，貪婪古味的香。

爬過一座古老的石拱橋，穿越一個小廣場，我來到S灣，在岸的曲线上一處水邊之地坐下。一朵又一朵的浪花朝自己湧來，是一陣又一陣如同小狗拼命搖起尾巴來示好的溫暖。一股股各式花樣的藍，湧進心底，婆娑得心也蕩漾起來，海對面的山格外地明亮着。水杉在不遠的地方，用筆直的樹莖努力摁住波浪起伏的鬧騰，送來岸邊吉他伴奏品嘗大理的歌聲。身後的廊道上一直川流不息，或在行走，或在拍照，或在嘖嘖贊美，只有幾只水鳥蹲在遠處，柔和地看着我，很靜。

磻溪是一種生活，放松、愜意。像一陣風，如一片雲，不疾可徐。闲闲洱海邊上慢了的時光，品品熙熙攘攘中一分古意。有空的時候我很愿意把身影留在這裏，無論時間的短長。不期那種垂釣改變命運的相遇，只想闲它的一點味道。

王波，雲南大理人，白族。著有哲學專著和文學作品集，專著由全國權威哲學出版社出版，文章曾榮獲“最美中國散文”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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