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新民晚報 發表時間:2024-09-10 00:33:33 熱度:31
這個夏天,街上白衣白褲者頗多,是今年的流行吧。想起國門剛开時去國外,常見路人穿淺色服裝,心想那多容易髒啊。當時國內到處是建築工地,日日灰塵揚起,着裝亦是從灰黑色中走出不久,淺淡或豔麗,沒有的。
關於衣裝,還有別的念想。有一次在地鐵車廂裏,因爲擁擠,一位身着深色長裙的女子緊挨着我,她戴着一頂同色寬邊帽子,我不由得打量了一番。到她下車時,見她緊身的衣裙裹着窈窕身姿,手裏還提着個精致的小包,這模樣,像簡愛。電影裏的簡愛離开羅切斯特時,在悽風苦雨的山裏大聲說,上帝沒有給我財富和美貌,我們的精神是同等的。那是留下深刻記憶的簡愛語錄。曾經一起默契地談論這些的朋友,現在好嗎?
去年歲末,我在動車上,看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冬天的江南,田野上仍有綠色覆蓋,我將要見到多年未見的老友,我預先說了,我要見你。我帶了一條大紅的十分柔軟寬厚的羊絨圍巾,我認爲她會喜歡。前幾年見過一次,她穿着肥大的類似手工織就粗布做成的厚棉衣,灰突突。我說像老太婆啊,她立即回說,是老太婆了呀。她淡淡笑着,安靜平穩。我們曾是一個縣城的上海知青,後來同時到復旦上學。那是中國歷史重大轉折的時刻,我們常常在夜晚的校園林蔭道上散步,談天說地。路旁的樹葉颯颯,透出教室宿舍的點點燈光,溫馨浪漫的氛圍。話題漫無邊際,沒完沒了。那時我們穿什么?不記得了。不會穿裙子,肯定的,那時我們都沒有裙子。
她個高,是學校籃球隊的,但她跑起來不輕松,手在後面擺動。我在操場邊看她打球,會想起她曾是我們縣裏第一位女拖拉機手,知青標兵。十幾歲的年紀,淮北的冬天,爲了取暖,聽說她曾站在運送生豬的拖拉機拖鬥的網罩上,下面是哼哼亂拱着的豬,能給她一點熱量。畢業後她回了阜陽,在大學任教,之後各自忙,幾乎斷了聯系。
我們是要爲一位老人祝壽。到飯店不久,她來了。剛下火車,還是那個灰突突大棉衣的裝束,衣襟兩邊各一個大大的貼袋。飯桌上,我和她挨着坐。還沒坐下,發現地上有一張身份證,有人大聲說了,她立即不慌不忙地說,大概是我的吧。彎腰拾起,放進那個大貼袋裏。一會兒,地上又出現一個未用過的口罩,我一說,剛走开的她又立即說,大概還是我的吧。於是又回過身撿起,不慌不忙。我拿出那條圍巾,還沒來得及展开,她已一把塞回我的包裏,堅決地說,這不適合我。她給我夾菜,慢慢說着她的生活,先生不久前去世,最後的時光她一直陪伴着,說了彼此想說的一切。她現在正學着的幾門課,是在她自己的時間和能力範圍之內的。我也告訴她我現在的生活,她笑說,我們都要好好的啊。喫完飯,她說她已买了下午的車票,急匆匆就去了火車站。我們在飯店門口擁抱告別,她的背影在冷風中漸漸走遠,穿着那一身她自己喜歡的衣裝。(孫小琪)
標題:夜讀 | 孫小琪:衣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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