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建榕:東走走,西逛逛,在上海城市中讀路而行

來源: 編輯:匿名 發表時間:2024-06-09 00:55:05 熱度:35

導讀: “ 據說,上海有五千多條道路,不少風光旖旎,法國梧桐樹張开漂亮的樹冠,兩旁鱗次櫛比的各式小店中不時飄出咖啡香味,仿佛來到異國街頭。其中的64條永不拓寬的馬路,常讓人流連忘返,也引來無數濃豔的文字。但...

據說,上海有五千多條道路,不少風光旖旎,法國梧桐樹張开漂亮的樹冠,兩旁鱗次櫛比的各式小店中不時飄出咖啡香味,仿佛來到異國街頭。其中的64條永不拓寬的馬路,常讓人流連忘返,也引來無數濃豔的文字。但更多的馬路,則質樸無華,灰撲撲的路面一眼望不到頭,兩旁無甚可觀,只有疾馳的車輛和目不斜視的行人。這樣的道路,到底蕴含着怎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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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歷史之遺,究城市之脈

前不久,徐鳴兄讓我爲他的新書《中國民族工業搖籃:76條馬路旁的上海老工廠紀事》寫序。我大略問了一下書的內容,答是上海的馬路,再問何時完稿,說還在進行中。聽罷,我就有點不太看好。寫馬路的書多了去了,謂“鋪天蓋地”也不爲過,其中,有風花雪月抒情狀,也有故事可閱讀狀。徐鳴兄並非上海歷史研究專家,不擅“城市考古”,且爲人低調,做事兢業,老派人的溫良恭儉讓,似乎都讓他佔全了。他能於道路虛空處,硬生生挖掘出故事來?如此爲難,何必再從此處着手呢?好在,此前我讀過徐鳴兄寫的兩本人物傳記,一本是《榮宗敬傳》,另一本是《黃寶妹傳》,顯然都與紡織業有關。書中不僅寫出了兩個人物的生平和精神,也梳理出風雲變幻的時代格局下,紡織之於上海工業,之於上海城市的重要性。於是,我又抱之以期待。

很快,徐鳴兄的書稿出來了。路是人走出來的,徐鳴也硬生生地走出了一條“新路”。

全書約寫了70條道路,除外灘、南京路等少數幾條精品馬路外,幾乎全是工廠企業和居民住宅密集的普通道路,也可以說是“你身邊的道路”。這些道路,在目前已經出版的書籍裏很少會被提及,其實,這就是該書的價值所在 — —補他人之闕,拾歷史之遺,究城市之脈。

如果說,徐鳴兄之前的兩本人物傳記寫出了紡織之於上海工業、之於上海城市的重要性,那么,這本關於道路的書,他則同樣用寫實的手法,寫出了道路之於上海人、上海城市發展的重要性。用文字建構的道路,要用歷史和生活來還原。這一條條道路,充塞着多少風雲激蕩、風生水起,又回蕩着多少衆聲喧譁、汽笛嘶鳴,催生开照耀未來的曙光?徐鳴兄用他多年的積累,和他對這座城市的熱愛,挖掘出這一條條道路的如煙往事。

上海近代工業的風起雲湧

道路,上海人習慣稱之爲“馬路”,緣於上海开埠初期外國人喜歡在泥濘小道上跑馬。馬路是上海城市歷史和城市風貌的體現。如,外灘作爲最早的英租界核心區域,自然也是上海最早开發道路系統的區域,棋盤狀的道路和周邊的高樓大廈、商業設施,以及黃浦江开闊的江景,組成了完美的街區,成爲近代上海第一個城市化的景觀區,讓人流連忘返,迄今猶能感覺到百多年前的氣質風華。近代上海有“三方四界”的市政格局,即盤踞市中心的英、法租界,以及華界的南市和閘北,其人文風貌各不相同。英租界道路的通達四方,法租界道路的優雅玲瓏,華界道路的市井風情,造就了上海不同區域的人文環境和形象,迄今余音嫋嫋,遺痕處處。而在新時代的不斷延伸下,上海道路又呈現出截然不同以往的新氣象。

若要富,先修路,城市化、工業化的進程與路同行。1869年,租界工部局從外灘沿黃浦江修了一條馬路至楊樹浦河,名爲楊樹浦路。楊樹浦路修竣後,由於楊浦地價低廉,場地空闊,內與租界核心區域聯系方便,外與黃浦江碼頭相接,且可以容納大量產業工人,那裏很快成爲興業投資熱土。中國最早的機器造紙局、機器織布局,外商投資的中國第一家自來水廠,遠東第一的發電廠、煤氣廠,都在那裏落戶,極大推動了上海近代工業的興起和發展。

汽笛聲聲,召喚着年輕人來到轟隆隆的機器旁。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後,楊樹浦地區吸引了大量資金、人才和技術,前去开設企業者絡繹不絕,那裏成爲上海最大的工業區,上海地區的水電煤供應,實賴於此。我們完全可以設想,楊樹浦深厚的工業基礎,在城市化和工業化方面貢獻良多,沒有楊樹浦的公用事業,就不會有近代上海的城市化。故時人有言: “上海之繁榮,所以冠全國,其公用事業之發達,當不失爲第一大因素。”

我們還必須看到,上海馬路兩旁大量的生產企業,尤其是楊樹浦、滬西、閘北、南市和陸家嘴工業區,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勞動者,那裏誕生了第一批產業工人。據1919年《新青年》的調查,上海有各類工廠2291家、工人18萬,加上交通運輸碼頭工人12萬、手工業者20萬,共計50萬。當時,上海總人口才兩百多萬,工人階級佔了幾乎1/4。風起雲湧的工人運動,爲中國共產黨在上海的成立,奠定了最堅實的基礎。

滬上市面之盛,半皆由馬路之便

新的上海城市中心形成和近代商業的繁榮,有賴於上海道路的近代化建設和新科技的應用。1882年7月的一天,天剛剛暗下裏,一群英美僑民興高採烈地來到南京路外灘,點亮了十多盞電燈,以代替先前使用的煤氣燈。前去旁觀的不少上海人,望着明亮的電燈,不覺眼花擾亂,陷入深切的迷茫和思考之中。第二天的《字林西報》發表社論: “昨夜,上海的景色將長久地遺留在中外居民的腦海裏,他們第一次看到上海的街道上用上了電燈……這些電燈裝在好幾處地方,有一盞就裝在南京路江西路轉角。”

租界憑借治外法權,形成特殊的政治地位,比起華界來,有着更大的安全系數;租界有着完善的市政建設和市容環境,特別是南京東路外灘一帶,最早配套設置了人行道、行道樹、下水道、消防龍頭和照明設施等,出行安全便利。晚上因有燈光照明,人氣和商業活動都很熱鬧,始有“不夜城“之稱,繼而發展爲“十裏洋場”。大量來自內地的人口遷居租界,奠定了上海的商業中心地位,新的城市中心自然由縣城遷移至那裏。正如時人的評論: “租界以上海爲最大,而馬路亦以上海爲最多,且最講究。” “滬上市面之盛,半皆由馬路之便也。”

每天發生在道路上的風雲變幻、城市更新,在耳濡目染之際,深切影響到上海人的格局和視野,對其固有觀念產生了一定的震撼,不斷提高着他們的現代化意識。上海租界伴隨道路闢設和延伸,市面日趨繁華,外灘、南京路、淮海路、四川路等商業區,商店、戲館、茶樓、飯店林立,其中,南京東路浙江路是最熱鬧的區域。實際上,這些地區均是各式汽車、電車和公共汽車經過最多的地方。

兩相對照,老城廂區域的道路髒亂狹窄,連馬車都無法通行,房屋低矮密集,且未接通水電煤,一派黑燈瞎火的情形。有人比較說: “租界馬路四通,城內道途狹隘;租界異常清潔,車不揚塵,居之者幾以爲樂土。城內雖有清道局,然城河之水,穢氣觸鼻,偏靜之區,坑廁接踵,較之租界,幾有天壤之異。”連外來旅遊者也嫌其骯髒不堪, “往往不堪涉足”。租界的市面因道路交通發達而日顯繁榮,成爲上海的政治、經濟中心,而華界仍幾乎停留在原有面貌,且原本居住在老城廂的華人居民,也愈來愈多地遷往租界。

面對如此尷尬,著名紳商李平書曾描述過他心裏的感受: “吾一言通商以後之上海而爲之愧爲之悲。愧則愧乎同一土地,他人踵事增華,而吾則因陋就簡也;悲則悲乎同一人民,他人俯視一切,而吾則局促轅下也。要之,通商以來,上海,上海,其名振人耳目者,租界也,非內地也,商埠也,非縣治也。豈非所謂喧賓奪主耶?抑非所謂相形見醜耶?”怎么辦?先從道路开始追起。華界城廂內外、閘北、吳淞和浦東相繼設立了馬路工程局,开始了自己的道路交通近代化進程。上海城市近代化的一個特點,就是不斷從被動近代化向主動近代化轉變,這完全得益於上海人的开放、創新、包容。

馬路邊的活色生香

對上海人來說,馬路是他們的公共會客廳,也是他們的露天大舞台,是生活的應有之義,最具煙火氣,最接地氣。即使在黃金地段的外灘區域,除了南京路商業街、福州路文化街、江西路金融街這樣的名街,也有許多充滿煙火氣的小馬路、小弄堂,呈現活色生香的通俗文化氛圍和市民生活氣息。

張愛玲喜歡乘電車,也像其他上海人一樣,喜歡逛馬路, “街上值得一看的正多着”。她寫《道路以目》,馬路上的點點滴滴、人情冷暖,都傾注到筆下。

“黃昏的時候,路旁歇着人力車,一個女人斜欠着坐在車上,手裏挽着網袋,袋裏有柿子。車夫蹲在地下,點一盞油燈。天黑了,女人腳旁的燈漸漸亮了起來。……寒天清早,人行道上常有人蹲着生小火爐,扇出滾滾的白煙。我喜歡從那煙裏走過。”

張愛玲懂得,這是馬路邊上海人真正的“過日子”。這些“人生安穩的一面”,在她看來,才有着永恆的意味。

建築可閱讀,馬路可行走,最好是讀路而行。近代以來,馬路是上海人的面子,是上海城市的觀景台,承載着社會公共空間的作用。“東逛逛、西逛逛”成爲上海人不論年齡,也不分貧富的一種日常享受。上海的馬路因人而流動不息,因人而生動繁華,人是過客,也是主角,他們或許有躊躇,有彷徨,但更多的是與時俱進,按照劃定的路徑前行。

路在前方,路在遠方,回望走過的路,你或許已經白發蒼蒼。那裏一定留有你童年的嬉鬧聲;固有印象或許已經模糊,但這裏一定會有你難解的情結;如果你已去往遠方,那裏一定會有你濃鬱的鄉愁。

文:邢建榕

圖:攝圖網

編輯:楊延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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