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制衣廠遲來的“爆單”:工人難招、產業轉移

來源: 編輯:匿名 發表時間:2024-04-21 08:50:10 熱度:13

導讀: 第一財經消息,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做了十幾年服裝銷售生意的湖北人黎剛很難相信,在制衣廠林立的廣州城中村內,找服裝加工廠趕制訂單竟然還需要“找關系”。 黎剛是沙河檔口服裝老板,日常只銷售對接客戶,服裝加...

第一財經消息,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做了十幾年服裝銷售生意的湖北人黎剛很難相信,在制衣廠林立的廣州城中村內,找服裝加工廠趕制訂單竟然還需要“找關系”。

黎剛是沙河檔口服裝老板,日常只銷售對接客戶,服裝加工環節則外發給城中村制衣廠完成。最近,他的客戶下了幾千件女裝訂單,他准備將這筆訂單外發給城中村制衣廠完成。可是,問了“一圈”過去的供應商之後,他發現,自己的這筆訂單竟然沒有合適的加工廠愿意接單。原來,城中村內制衣廠幾乎都在趕制各自的訂單,這時候已經到了加工廠一年一度的訂單旺季。

(橋南新街招工現場 第一財經記者吳綿強攝)

近兩個月來,第一財經記者深入廣州市海珠區、番禺區等多個制衣廠聚集的城中村調查發現,與往年相比,今年城中村制衣廠的旺季來得略微遲了些,眼下很多制衣廠加工訂單生意火爆,而讓大家頗爲發愁的是熟練工人難招。“我們最近有很多訂單,但現在就是工人難招,無論是簡單的款式,還是復雜的款式,工人都普遍難招。工價高也招不到人,主要是人少了很多。”在大塘开設制衣廠的老板程先生說。

工人減少的根本原因在於城中村內制衣廠的梯次轉移,很多工廠搬遷到了外地乃至湖北地區。“訂單過去了,工人也就過去了。”程先生說。

加工廠“爆單”了

珠三角地區紡織服裝供應鏈體系高度發達,龐大的服裝供應鏈環節主要分爲3個方面,上遊布料銷售,中遊制衣生產,下遊成衣銷售。受中大紡織城外溢的影響,廣州市海珠區、番禺區等地的城中村服裝產業基本發展於2000左右,從海珠區鳳陽街道到瑞寶街道、江海街道(如大塘)和華洲街道,再到番禺區洛浦、南村鎮等地城中村,服裝制衣廠、手搖繡花廠、專業裁牀廠、燙鑽燒花……制衣行業需要的所有工序,在這些村內都能實現。

一件衣服的生產制作,需要經過原料裁片(將布料裁剪成型)、加工生產(車工縫制),以及尾部(剪线頭、褶皺熨燙,打包)處理等環節和工序。作爲服裝銷售行業老板,黎剛在廣州城中村並無工廠,旗下只有裁片和尾部處理工人,中間的加工生產環節,則需要城中村制衣廠完成,並支付一定的加工費。

無奈,黎剛只有求助自己關系特別好的一位做“加工單”的老鄉,將制衣訂單派發給他,並允諾在原有訂單每件衣服的市場價之上再額外加價2元,對方才將他的訂單“插隊”提前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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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塘村开制衣廠的湖北荊州人余老板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今年春節以來,2個多月裏,城中村制衣廠的訂單經歷了“冰火兩重天”,“往年春節後开年來都是旺季,但今年旺季來得有點遲,直到3月中旬以來,生意才逐漸好起來。”

“今年开年來都沒什么生意,但是4月份確實是服裝加工廠訂單‘爆了’。跟往年的行情是相反的。”余老板說,往年正月份以來訂單生意會非常火爆,進入四五月份就跌落下去了,但這個月就‘硬(湖北方言,意爲:真的)’是爆單了。

余老板在廣州城中村开制衣廠長達十余年,長期做內貿,過去做淘寶生意,在競爭激烈之後,他前兩年开始做拼多多、抖音商城以及廣州服裝批發專業市場批發貨等方面的訂單。余老板的廠房有五六百平方,平常有二三十名工人,每天生產1000多件衣服,“現在基本是滿負荷狀態運轉,一天可以生產2000多件衣服。

余老板說,往年春節過來之後,客戶一來下單都是上萬件起,比如2萬多件,但今年正月份過來开工的時候,對方只下了7000多件訂單,“我們今年做完這批訂單之後,給客戶打電話詢問爲何還不下訂單?大家普遍反映市場銷量不高,可以‘再等等’,這一等就到了3月中旬,隨後訂單一下子就‘爆’了。”

地處康鷺片區的制衣廠張老板也表示,“現在廠裏訂單比較穩定,基本不差活。” “以前從來不愁沒加工廠,今年檔口老板的訂單四處找加工廠發加工。”黎剛說。

4月20日,在大塘地鐵站附近的上湧橋邊,十幾名檔口老板們坐在電瓶車上,一字排开,大家都准備發“加工單”給制衣廠,等待工廠過來詢價。老李是沙河檔口老板,他的電瓶車頭籃子裏,放了兩件女裝裙子,正在等待制衣廠過來接單詢價。老李現場告訴第一財經記者,“我們這裏都是發加工單的,今天有大幾百件衣服需要做出來,一上午沒等到加工廠過來接單。現在不好搞,加錢也得‘排班’進去。”

“現在制衣加工廠老板基本坐在家裏,訂單自動找上門,價格都可以商量,畢竟雙方對加工單的款式和制作復雜程度都非常清楚,價格在彼此心中都有一杆秤,無非是在市場行情之上每件多加幾塊錢。”黎剛說,目前找加工廠難找的原因是,服裝毛利率本就不高,很多檔口老板也不太愿意加太多錢,否則訂單的毛利都無法覆蓋掉加工的工錢。

多位制衣行業人士認爲,加工廠訂單突然好起來並不是因爲服裝市場銷售火爆,“其實訂單量與往年相比並未有太大的變化,只是與供應鏈環節的產能減少有關。”

上述制衣行業人士則表示,主要有兩方面原因,其一是春節之後,全國大部分地區特別是廣州天氣依然很冷,服裝換季並未那么快,春裝、夏裝銷售未能像往年一樣那么迅速上市;其二是受康鷺等片區城中村服裝產業梯次轉移等因素影響,制衣廠和制衣工人大量回流到內地省份,能夠實現規模化生產並且有熟練制衣工人的加工廠目前還是很少。

熟工難招

多數廣州城中村制衣廠老板表示,現在是訂單旺季,貨源比平常多,加工廠的制衣工人數量卻並不多,反而出現了減少。“比如過去有1萬個工人分散在城中村大大小小的制衣廠,但是可能只有六七千人了,整整少了三四千人。這就導致剩下的制衣廠活幹不過來。”黎剛說。

“你看看這條街上,現在招工的制衣廠老板,比找工作的工人還多。”4月20日上午,在橋南新街上,老董一邊用捏着點燃香煙的手指向前方人群,一邊對第一財經記者說。

(制衣廠老板董師傅給制衣女工介紹衣服款式 第一財經記者吳綿強攝)

當天正值周六休息日,橋南新街上卻是人群擁擠,狹窄的道路兩旁被騎電瓶車的老板們佔據,大家坐在車上一字排开,車籃裏放着招工紙牌以及衣服款式,等待制衣工過來詢價。中間來往的運衣服的車,以及過往的電瓶車和行人交匯,車或者人多站一會兒就會出現堵車。

老董是湖北天門人,在大塘开設制衣小作坊企業已經十幾年了,廠裏大概有90平米左右,日常承接廣州十三行的“檔口貨”訂單,“廠裏有我和老婆、兒子,我們是主要工人勞力,在日常生意好需要招幾名熟練車位工(縫制)人。”老董告訴記者,手頭的這款衣服邊线需要車位工縫制,早上招了一個工人回去,但是做了幾件之後,發現對方做得並不好,遂索性結工錢辭掉對方,現在又跑到橋南新街招工人。

同樣需要招熟練工人的制衣廠老板彭先生,他在城中村裏开了一個幾百平米的小作坊企業,每天可以做幾百至上千件服裝加工訂單。

“現在加工訂單生意好,從早到晚忙個不停,需要再招2個專業熟練工人,以承接更多的訂單。”彭師傅說,簡單的款式廠裏自家人都會,需要招熟手,但是現在這樣的工人不太好招。

在華洲街道土華村,一家制衣廠老板說,滿產的情況下長期工和臨時工有100多人,其中長期工達到60%左右,短期工40%左右,“但現在訂單量難以提上去,主要是熟練工人難招。”

第一財經記者深入城中村調研發現,當前由於招不到工人,很多制衣廠的產能並未得到有效釋放,與此同時還影響訂單生產質量。

潘康是大塘村內的一家制衣廠老板,廠房面積超過上千平米,他系一家跨境電商平台的供應商,基本年供應量在上百萬件。一年四季,潘康都對熟練工人有着較高的需求。

由於是平台下單模式生產,因此平台下多少件衣服,潘康就要准備相應的原料和工人按期定做。“目前生意不太穩定,每天的訂單量時多時少。”潘康說,如果沒招到合適的熟練工人,這就會影響生產環節。

潘康現場用手機打开自己的訂單管理平台,第一財經記者看到,表格上列示了不同款式、顏色、碼數的衣服下單數量,4月7日下單量在1000多件,4月8日下單量在3000多件,而在更早前的4月1日,下單量卻高達6000多件。

“如果平均每天維持在3000件訂單左右,目前的產能規模和人手也能生產得出來,但訂單量突然翻倍,這就有點難以‘應付’。”潘康說,這就會出現人手不足的問題,一旦出現“趕貨”的情況,做衣質量這塊就可能不能夠完全保證,這樣會影響公司在平台的評級。”潘康說。

轉移外地

服裝生產本就是一個低附加值產業,主要依托成本領先來提升競爭力。過去30年,中大紡織商圈內的城中村,依靠低價便捷的拿料成本以及周邊十三行、沙河市場的龐大貨源優勢,制衣廠在這裏雨後春筍般成長。然而近年來,隨着城市的高速發展,城中村內制衣廠產業的梯次轉移勢在必行,這一背景之下,很多人覺得過去的低價生產的成本優勢已不復存在,特別是過去廉價的勞動力成本現在難以維持。

(制衣廠老板潘康的制衣廠生產車間 第一財經記者吳綿強攝)

華南理工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副研究員李婷長期關注紡織服裝產業,她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廣州城中村制衣廠內不同產業空間因爲區位差異,運轉模式不同,大體可以分爲三個梯度,康鷺片區屬於第一梯隊,以小單快反模式爲主,主要接的是急單,長則2-3天,短則半天甚至一晚出貨,工人以臨時僱工爲主,工人上手快,工作強度大,工資較高,1.5萬元以上的情況非常普遍。

李婷表示,華洲街道龍潭和土華等地屬於第二梯度,出貨周期相對較長,長則一周以上,短則3-5天,訂單規模相對較大,工人一般長期工和臨時工都有,但以長期工爲主;第三梯隊則是番禺區洛浦街道、南村鎮等地,它們的生產周期則會更長,長則一個月,短則一個星期,經營規模和訂單規模也相對第二梯隊要更大,“招工方面,則以長期工爲主,達到80%-90%。”

“一二三梯隊往往代表了工廠和企業的成長路徑。很多企業會經歷一個從康鷺片區不斷外移的過程,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一些小作坊或小工廠,一开始以接小訂單爲主,之後隨着生產能力增強,客戶增多,且逐漸穩定,就有了更多的更穩定訂單,生產規模逐漸擴大,也有了僱傭固定工人的能力和空間。”李婷說。

“制衣工人一般是跟着訂單走的,一旦訂單越多越穩定,臨時工也變成了長期固定工人。”潘康告訴第一財經記者,近一年來,很多制衣廠搬遷到了其他地方甚至老家湖北,很多人在那裏擇業,這也是導致城中村制衣工人數量和質量下降的主要原因。

目前,尚無官方數字披露城中村制衣廠數量到底有多少下降以及制衣廠工人減少了多少,不過多數制衣廠老板對記者反映,現在制衣廠外遷到其他地方去了,制衣工少了很多,而熟練且專業的制衣工在城中村內更是很少。

第一財經記者獲悉,近年來,湖北省內各地市政府以及工信部門拋來服裝搬遷落戶“橄欖枝”,進行政策以及稅收激勵,在這一背景下,廣州城中村內很多大的制衣廠老板選擇了回老家辦廠。

黎剛就是去年從康鷺片區搬遷出來,將生產工廠放在了湖北天門老家,“那裏場租便宜,人工便宜,訂單通過跨境電商平台下派,也比較穩定,只要保證質量和原料,不愁生意。”

“开年以後,好多熟練工人在老家擇業了並搬過來,畢竟去年就有很多制衣廠搬遷回去了,目前城中村內留下來的都是一些不太熟練的工人以及老工人。”老董說。

“廣州這邊开支較大,房租高、生活成本貴,節奏快,確實太辛苦了。”老董說,這批回老家工作的熟練工是整個城中村制衣廠的中堅力量,他們有的家裏有小孩在老家讀書,還可以時不時贍養照顧老人,同時生活成本還低。

“城中村制衣工每個月收入可以達到1萬多,如果是兩夫妻月收入達到2萬多。但是這些錢在廣州生活也不高,有的要養孩子,還要還房貸,再加上生活开支,一年到頭他們也存不了多少錢。”黎剛說,但在老家,哪怕是一個工人月薪5000塊,他們也愿意幹,而這對制衣廠來說,一個工人每個月節省5000塊的人工开支,10個工人就可以節約5萬元,一年可以節約60萬元。

彭師傅也說,現在城中村內的制衣工人主要是“70後”和“80後”爲主,基本沒有“90後”和“00後”的工人,“主要制衣工都已四五十歲了,大家體力有時候也不太夠,影響生產效率,而現在的年輕人則並不愿意幹這行。”

“我的孩子已經20歲了,天天吵嘴嚷着要走,不想在這裏做衣服,辛苦勞累人,還賺不到錢。”老董說,他自己也很無奈,再幹幾年,等孩子在廣州的新工作站穩腳跟了就准備退休算了。

(應受訪者要求,上述黎剛、潘康爲化名,實習生郝梓竹對此文亦有貢獻)

原標題:獨家調查|城中村制衣廠遲來的“爆單”:工人難招、產業轉移

編輯:楊四海 責編:廖異 審核:馮飛



標題:城中村制衣廠遲來的“爆單”:工人難招、產業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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