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行 | 喬增童

預約天安門看升旗、計劃去八達嶺登長城、在北海公園蕩起雙槳，抵京後，一場暴雨改變了所有計劃。當晚轉道濟南，有了這次歸鄉之行。想你的風，還是吹到了山東。（題記）

一

走出濟南西站地下步行街出口，一陣熱浪襲來, 迎接我們的是大型銅雕“駟馬拉車”，四匹馬昂首長嘶,似乎隨時要奮蹄奔騰，受這組雕塑力量的感染，我們沒有打車，拉着行李箱直奔駐地。父親在山東長大，而我是第一次踏上這塊熱土。沿途知了叫個不停，仿佛在歡迎遊子歸來。登記完到房間，已近午夜，衝了澡躺在牀上，哪裏還有半點睡意。

按照酒店的愛心指路牌，我們到附近的包子客牛肉湯包喫早餐。小店不大，但是非常幹淨，包子口感正宗、價格實惠親民、一碗香辣可口的胡辣湯下肚，任吹着空調額頭也逼出一層微汗，胃和心同時暖了起來。

濟南，因境內泉水衆多，又被稱爲“泉城”。到泉城，不能不喝泉水。在主城區大明湖路，每盞路燈上都有 “泉”字，字體爲小篆，意在鄧石如吳讓之之間。走不多遠就能看見一個泉水直飲點，水台上有編號，掃描台上面的二維碼，出水孔就噴出舒爽甘甜的地下泉水。目測每次出水量大約有二兩，可以多次使用。

元好問有詩“日日扁舟藕花裏，有心長作濟南人。”時值大暑，泛舟大明湖上，但見水波瀲灩，荷花怒放，紅綠如繡，而或穿橋而過，見市民劍舞長袖，令人渺然有長作濟南人之想。午飯，我們就近選擇了芙蓉街。在星辰許愿，在洞天相見。一只八戒烤豬蹄外加一份祕制鴨腸、配上一大杯青島鮮啤，把我和兒子喫得肚皮滾圓。

到濟南，不能不去趵突泉公園。這是一座以天然泉水爲主要景觀，融合江南園林特色的自然山水公園，與大明湖、千佛山並稱爲濟南市三大名勝。查閱資料得知，趵突泉的水流進護城河，經小清河匯流到大清河，最後流入渤海。趵突泉西邊的“觀瀾亭”， 人圍得裏三層外三層，亭前垂柳披拂，側有回廊納涼，是觀賞趵突泉的絕佳位置。

晴雨溪、龜石、漱玉泉、來鶴橋、萬竹園，一路走來美不勝收，在李清照紀念堂，我們在院落前的芭蕉、海棠下拍照。“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也不知是不是易安居士筆下的那株？

晚上我們打車來到有着國家AAAA級旅遊景區、全國夜間經濟示範區之稱的示範景區“印象濟南”，很多飯店都是人滿爲患，兒子要喫燒烤，拗不過他，排隊半天未果後我們隨便找了一家，但是喫慣了大齊帝國的燒烤，感覺這家分量不足，味道也明顯比鶴城差些。

離开濟南，我們選擇白天從濟南西站到濟南站。車繞城大半圈，臨窗欣賞“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看得我心都醉了，醉在這湖光山色裏，醉在這歸鄉途中。

二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在去泰山的高鐵上，我一直在心裏背誦着老杜的《望岳》。

下車給兒子拍照，跟在人流後面，走出泰山站，有風吹來，感覺較濟南幹爽了很多。車站對面不遠處連綿的高山，或青翠挺拔或雲霧繚繞，不用問，那就是歷代文人筆下歌詠的五岳之尊。

我們住的酒店其實也就是民宿，在泰山站附近。酒店有一個非常時尚的名字——花樣年華，出入的孩子大都是大學生，三三兩兩的，讓人看着就生羨慕心。服務員給我們安排的房間在18樓，兩室一廳，站在窗前，可以鳥瞰泰安市區。

中午喫了山東煎餅卷大蔥，計劃午睡後下午逛街第二日登山。許是昨日走的多了，一覺竟睡到晚上6點多，出來喫晚飯，在路上看見很多拿着拐杖的遊客在往泰山腳下走，兒子在一旁緊着攛掇，讓我有點心動，於是返回酒店取登山的拐杖，決定夜登泰山。

到達紅門遊客中心是夜裏十一點。幾年前騎電動車摔倒，右腳被砸傷沒好利索，說實話對登泰山一直沒有信心。在岱宗坊附近，碰見一七十五歲的阿姨，攀談幾句瞬間來了信心，老太太都能完成的事我爲啥不能。頓感腳底生風，經關帝廟、輕松到達一天門。提了十斤桶裝水的我，走在山路上，途中不時有人側目。

過回馬嶺到達中天門時，短衫溼透，順臉淌汗，看兒子也是頭發如水洗般。在此喝水、喫點心，坐在台階上休息補充體力。時值雨季，山路兩旁飛泉若瀉，泰山巍峨、雄奇、沉渾、峻秀的自然景觀，讓我慨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衆多名勝古跡和摩崖碑碣，更是給我們帶來難以形容的心靈震撼。繼續往上攀登，就到了泰山上最難爬的一段路——十八盤。陡峭的盤路鑲嵌山中，遠遠望去，恰似天門雲梯。拾級而上，初行坡度稍緩，但見兩側的崖壁黝黑陡峭，蒼松、巨石在煙雲間環繞，想起了蘇軾那句“如猛獸奇鬼，森然欲搏人；”手電筒晃過的地方，看見一條野狼，狼看見光懶洋洋的跑向密林處，但是我沒有害怕。

凌晨後變天了，山上雲霧縈繞，能見度極低。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到了十八盤，才知道夜間登山的人太多了。崖壁如削，後面的路越走越陡，目測坡度有五六十度的樣子，在人流中只能盯着腳下的路，不用說拍照，連往左右看的勇氣都沒有了。山道兩側，都坐滿了穿軍大衣、棉服原地休息等待天明的遊客。中間不到一米的空，須側身才能和下山的遊客交錯通過，我們三人手拉着手，誰也不說話。我在轉彎一處平坦處，攔住一個在玉皇頂下來的遊客，經詢問山頂上坐的全是人，便打消了繼續攀爬的念頭，止步在南天門前。

坐下休息時，我把僅帶的一件運動外套搭在兒子身上，然後召开簡短的家庭會議。看了天氣預報，大家認爲再等下去也看不見日出，還不如把登頂的機會留在下次，於是決定原路返回。不多時，天逐漸放亮，回望十八盤，自感體力尚可，但也沒好意思說再折返。下山的路上，每走一段，就能看見一個挑山工，光着膀子，扁擔搭在毛巾上，肩挑四五箱礦泉水或者紅牛，邁着“之”字步伐走在崎嶇的山路上，那心無旁騖的面龐是我登山途中看見最美的風景。見了挑山工，相信你也不再覺得山上5元一瓶的水貴。

上山容易下山難，這時候拐杖起了很大作用。待步行到中天門，准備乘坐大巴車下山時，很多人都把拐杖扔在檢票口了，我則一直攥在手裏，返回駐地把它綁在我的拉杆箱上，每當看見它，就感覺有了無窮的力量。

在“花樣年華”附近，一大碗蘭州拉面讓我喫完，湯喝到碗底看見圖案鋥光瓦亮，估計店裏都不用刷盤子可以直接二次使用時，才發現自己快累成狗了。

三

來山東的第四天，我們到曲阜三孔景區打卡。

他說過，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這些年，歲月在心裏流淌，皺紋在臉上瘋長。當感慨歲月如梭的時候，我會不由自主想起孔子這句話。時間好無情，一眨眼，五十年已過，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想一想，只有慚愧。

說來湊巧，买票時偶遇兩位齊齊哈爾民族師範學校的師姐也在排隊。在泰安出發前，在攜程上搜景點時知道了教師憑身份證、教師資格證、職稱證書可以免費遊三孔景區。從教30年，买聯票看教師免費的景點多少有些不甘，可是出門只帶了身份證，於是求助單位辦公室，被告知自打成爲“娘家人”後，單位沒要過相關資料。後來在原單位勵志民族中學財務室趙老師的幫助下，用他微信傳的教師資格證圖片，順利买到門票。

萬仞宮牆，是孔廟的第一道門。因爲晚上要去青島，早上出發前把行李都拿出來了，進入門洞，看見志愿者崗亭，和對方商量，把兩個拉杆箱寄存在這裏，志愿者接待熱情，怕換崗交接說不明白，對方還拍了照片留下佐證。

孔廟的總體布局由孔子當年故居長期發展而來，採用古代傳統的宮庭式建築形式。每道院落的格局都錯落有致，個體建築的細節也充分體現了我國古代建築家們的聰明智慧。孔廟院內到處是參天的古樹，與宏偉的建築群相互輝映。漫步在樹蔭下，我頻頻按動快門，用鏡頭記住這裏的一切，記住這兒的石碑、城牆和金聲玉振，記住杏壇和大成殿。

從孔廟出來，經過一條商品街，就到了孔府的入口。孔府佔地百余畝，共有廳、堂、樓、房四百余間。九進庭院，三路布局，規模之大，號稱“天下第一家”。孔府主體部分在中路，穿官衙，過內宅，最後爲花園。感覺這裏的門檻比較高，稍不留神就會碰到腳。當時孔府棗槐軒正在舉辦儒風新韻——劉建新、 陳建書畫邀請展，展覽匯聚了曲阜師範大學書法學院劉建新院長、陳建博士的書畫精品40余幅，劉建新行草書取法二王兼有蘇米之姿，個性鮮明，陳建書畫將儒家思想與書畫融合呈現，讓我駐足半天 。

兒子長大後，不太喜歡拍照，一路上沒留幾張相，但是在孔府，還是非常配合的，穿聖人之門，在孔子書房，他都畢恭畢敬地鞠躬，對文化懂得敬畏，這讓我很欣慰。孔府遊覽累了，我們來到後花園休息，此時豔陽高照，滿目花卉樹木鬱鬱蔥蔥，感知孔子的溫度與色彩，頓感心曠神怡寵辱皆忘。

午時從孔府出來，在對面孔府酒家點了一葷一素，每人一小碗米飯，飯後打車去孔林。孔子六藝，拉弓射箭。入林前，我和兒子比試射箭，每人10支花大洋20，零比零並列第一。孔林佔地面積很大，因爲上午步行消耗不少體力，在孔林內搭乘觀光車，20元每人，繞一圈後自己步行到達孔丘。我們蹭在導遊身後，聽她們講解典故，還是非常愜意的，拜謁了孔墓免費再次乘車返回。

晚上，家人嫌天熱都不愿意在外喫飯，早早去了曲阜站。等車等的實在無聊，我獨自從車站步行出來，沿出站口方向走了很遠也沒看見面館，在三個遛彎的老太太指點下，在路盡頭轉彎處左轉找到一家，面很勁道，輔以黃瓜絲、花生米、木耳、香菜、豆幹、蒜薹，拌上香油、醋，感覺非常好喫。拍照留念，臨走又打包一份。

四

23點03，堂弟微信留言：明天早上，出站往東廣場方向。

我家山東親屬多（近20家），去之前，再三囑咐堂弟，只請了一周假，去青島的消息不要在群裏說，也不要發朋友圈，不然親友們挑理“怪罪”下來不好交代。

走出青島北站，身後傳來一聲“大姐，你們上哪兒呀”，聽着有點耳熟。回頭一看，果真是堂弟，多年未見，他還是這樣頑皮。

三嬸已經把早飯做好了等我們。環顧三叔家，近90平的兩居室，嶄新的家具、客廳一米多高的格力立式空調，房子是堂妹2018年給三叔養老买的，隔年入住添置的家具。三叔（原富裕縣農民）家的弟弟妹妹一直是我對孩子進行勵志教育的教材。堂弟初中畢業，18歲那年懷揣500元錢只身闖山東，從給人家打水掃地做起，到如今在青島买樓娶妻生子，給三叔在市郊买了平房，兩個孩子大的今年即將升入高中；堂妹在東北老家一邊幫嬸子放羊放鵝一邊手不釋卷，先後在三所985讀本碩博，畢業後踏踏實實在一所市屬高校任教，從“醜小鴨”變成“白天鵝”，兄妹倆可謂是殊途同歸，都是我眼中的“成功人士”。

早飯後，我們乘地鐵去看棧橋。下車了，三嬸先領我們遙觀了青島站，然後步行去棧橋。青島棧橋440米，寬8米，鋼混結構。橋南端築半圓形防波堤，堤內建有民族形式的兩層八角樓，名“回瀾閣”。佇立閣旁，觀賞海天景色，有時巨浪湧來，飛閣回瀾，蔚爲壯觀。三嬸給我們买了老冰棍兒，然後拿手機到處給我們選景拍照。她腳步輕快，一直走在我們前面。看着這個後背微駝的老太太，我再次感慨“知識改變命運”！

晚飯堂弟預定了“春和樓”， 據他介紹，春和樓始創於晚清，是以正宗魯菜聞名遐爾的百年老店。在春和樓前，看見一輛無軌電車，這讓兒子興奮不已。走進春和樓，裝修以木質材料爲主，環境古色古香，一進餐廳就感到老房子的那種陳舊氣息。菜端上來了，外酥裏嫩的香酥雞、肥嫩鮮美的糖醋鯉魚、爽滑酥香的蔥爆蹄筋，每道都色香味形各具特色。堂弟在第33屆青島國際啤酒節分會場买回兩大瓶青島原漿、黑啤，新鮮、地道的青島啤酒，驚豔了我們一行人的味蕾。兄弟說，青島啤酒有幾十種口味，本地常見的也有十幾種，他希望我們多呆兩天都嘗一嘗。飯後堂弟領我們去了啤酒節大鮑島分會場，逛了“元氣市集，不眠裏院”， 集市富有煙火氣，是島城給遊子的熱情饋贈，我們在此一一合影留念。待弟妹开車領我們看了青島夜景，轉悠完回到三叔家時，已近凌晨。

受台風“杜蘇芮”殘余環流影響，京津冀等地遭受極端強降雨，部分火車臨時停運。丫頭聽說我們在青島，風風火火地從天津开車趕來接我們了。車子從三叔家出發，一路我一直貪婪地望着窗外，這些年走過很多地方，沒有一處讓我這樣留戀過，或許因爲這裏才是我們的根吧。

返程經過高密，盡管不餓，還是在服務區點了一份蔥油餅，我問服務員知道莫言么，小女孩點頭說知道。我和她开玩笑，說那餅15元也值了。服務員明顯不知道這話咋接，餅很快烙好了，她微笑着遞給我，什么也沒說。大家分着品嘗，感覺還不錯。不知道何時能再去山東，這份蔥油餅成了留在記憶裏的鄉土滋味。

2023年12月初稿，2024年2月5日改

喬增童，男，達斡爾族，1993年畢業於齊齊哈爾民族師範學校，從事中學語文教學多年。現爲中國金融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硬筆書法協會會員，黑龍江省職工書法家協會理事，黑龍江省書法家協會會員，齊齊哈爾市書法家協會理事，齊齊哈爾市作家協會理事，富裕縣職工書法家協會主席，富裕縣書法家協會副主席，供職於黑龍江省富裕縣總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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