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青年選擇離开大理:曾放棄北上廣來大理擺攤,對過度商業化的現狀感到失望

來源: 編輯:匿名 發表時間:2024-02-01 09:01:28 熱度:15

導讀: 大理人民路的夜晚從晚上10點之後开始。 吉他、香煙、啤酒,人們在古城街頭席地而坐,拉着身邊陌生人的胳膊,漫訴人生與理想。在一家四人間民宿,一個牀位月租900元。 每天下午,人們坐在院子曬太陽喝茶,偶...

大理人民路的夜晚從晚上10點之後开始。

吉他、香煙、啤酒,人們在古城街頭席地而坐,拉着身邊陌生人的胳膊,漫訴人生與理想。在一家四人間民宿,一個牀位月租900元。

每天下午,人們坐在院子曬太陽喝茶,偶爾約飯、玩飛盤。买多了油條分享給身邊的陌生人不會顯得唐突冒昧,每周做三天義工可以省下食宿費用。

2023年,《去有風的地方》帶火了大理,12月25日,大理州文化和旅遊局發出公告,爲這部電視劇補助200萬元。

一年裏,“互聯網大廠裸辭+大理”成爲新的流量密碼。無數人湧入大理古城,這讓住得久的“老大理”感受到狂熱。

大理爲何能吸引那么多青年?它是否是真實的世外桃源?擁抱城市文明過程中的大理,發生了什么變化?

2005年來的人和2023年人描摹出了不同的大理。

大理洱海邊清晨日出,海鷗成群飛過。圖/九派新聞 王怡然

【1】放棄大城市

23歲的小安不滿於她的互聯網工作。在她看來,這份工作價值感缺失,沒有成長。在上海工作一年後,她开始相信“生活不是軌道,是曠野”,於是裸辭來到大理。

爲了獲得有趣的生命體驗,小安在大理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打工換宿;路邊擺攤和人聊天;在蒼山採茶花;圍着篝火唱歌跳舞,看煙花散落。她喜歡下班後去洱海邊席地而坐聽歌,彈唱的吉他手是個“自由的靈魂”,辭職賣唱賺旅費,一個人,一把吉他,一個背包,走過許多城市。

她先後在一家書店和一家數字遊民社區做義工,包住宿,每周只需要工作3天,大部分時候沒有客人。她花了幾百元加入了自由職業者的招工群,每個月也能有幾千元收入。更多時候,她把時間用來經營自媒體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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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理生活了一段時間,小安久違地想:“原來我還可以這么快樂”。她在北京和上海都工作過,但都沒什么朋友,而在大理,好像很容易和人產生情感的連接。

大家在院子裏迅速熟識,約着去玩飛盤。她在書店裏幫一位顧客拍了張照片後,說自己要去喫麻辣燙了,對方說,我也想喫,一起啊。後來,小安在海邊給她過了生日。

還有一位幾年前認識的網友,過去他們同在廣州,但從沒見過,來大理後,小安意外發現對方也在,經常約着一起度過“gap”時光。早上去喫早飯,旁邊兩個女孩問她,“我油條买多了,你喫不喫”,後面變成三波人一起分享着稀豆粉和油條。

“松弛”是小安對大理的定義。在一場聚會上,她自我介紹是“無業遊民”,立刻有人很輕松地接話:“無業有什么,我們這多的是這樣的人”。

在都市,社會符號和身份是人的名片,而在大理,這些被無限削弱——沒人在乎你是誰,從哪來。快樂度過的當下是否快樂才是最重要的事。

近期,兩個紀錄片導演找到小安,希望拍攝她的生活。她想,應該是因爲“剛工作就裸辭”、“來大理”、“義工旅行”等標籤,是一種“buff”疊滿的狀態。

“現在大理對你們年輕人來說意味着什么?”劉大壯問。“在我們那個年代,大理代表的是一種生活方式,而不是逃避現實生活躺平的地方。”

在劉大壯眼中,大理應該用來修身養性,它適合不需要爲錢發愁,也不想做事,但又不想出家的人。

2016年搬來大理前,他從事企業規劃工作,“年薪200萬”。剛來大理,他就購入了四處房產。

在他眼中,大理的物價超過了很多二线城市:房價高到2萬多一平米,一個普通單間的月租要2000元上下,村裏的民房倒是便宜,一年1萬多,但不花幾萬元重新裝修根本不能住。一碗米线10元出頭,兩個人隨便喫點燒烤,要花上兩百多。想去酒吧享受生活?擡頭一看價目表,一杯85元。

他的一處房產在大理最著名的別墅區。早年間,這裏幾乎沒有本地車牌,住的全是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來的,他們年輕時奮鬥過,有資本。後來,劉大壯开了家中古店,收入豐厚。

“大理盛產廢人。”所有人都這樣說。

“大叔”曾是個房產銷售,在北京和大理都拿過“銷冠”,但他認爲自己過不了奮鬥的日子——工作16年,他沒在一家公司待過一年以上,幹半年,玩半年是他的生活方式。

2017年,他和妻子“肉肉”從北京搬到大理,用在北京的積蓄在大理买了房,至今還沒交房。

在大理躺平的日子裏,兩個人每月开銷不超過5000元。而到了2020年,因爲房貸和生活壓力,他們回北京“搬磚”,攢了些錢,2023年,他們又回到大理,目前“無業”。

與之相反,奮鬥則是大理的另一種形態。

2016年回國後,鮑捷來這裏白手起家,租住500元一月的單間。 

他一天沒事做就會焦慮,每晚躺下到凌晨兩三點睡不着,腦子裏過着要操心的事。最近,他又要开一家新民宿,整個十二月中旬,他都在民宿盯着,常站在院子裏長長地嘆氣。

作爲大理的奮鬥樣本,他买車买房,开起三家民宿、一家租車行和一家修理廠。

鮑捷看不慣躺平的“廢人”,他叮囑道,在大理不要把錢借給別人。有的人結識不到一天,就會开口詢問能不能借二百塊錢。這種借不會歸還。

【2】擺攤即自由

擺攤是件很“大理”的事。小安擺過一天“聊天攤”,不收費,平板上寫着“瞎聊”,自我簡介上寫着“逃離北上廣,用義工旅行的方式流浪世界,Gap year體驗人生ing”。她將聊天稱爲“收集大理人類樣本”,人們有來旅行的、體驗生活的、療傷養病的。

十點後,在街上走上三個來回,每一趟都能看到新的攤位擺出來。玄學算命是主流,中式、西式、塔羅、星盤,價格低至18元,高至88元。一家中式算命攤位“隨喜”收費,有的老板豪氣,出手就是200元,有時算了一個多小時,對方卻只給5元。

左拐到葉榆路上,更加五花八門。有烤肉串、炒飯、烤奶茶、毛线帽、耳釘首飾,也有大理特色——純陪聊、心理咨詢、算命、烤火和酒攤。

選擇在哪條路上擺攤,看的是最近城管“查哪查得嚴”。城管來了怎么辦?“端着爐子就跑啊”。三三理所當然地說道。

12月中旬,曾在杭州做咖啡師的三三在裸辭來大理。半個月後,他來到葉榆路上擺攤賣熱紅酒,33元一杯。中間爐子烤上碳,兩邊六七個小馬扎。這裏習慣熱絡的聊天,但不習慣問名字。

三三的熱紅酒攤,圍坐在周圍的都是捧場的朋友。圖/九派新聞 王怡然

從8點到12點,三三只接到了一位顧客,是從新疆來大理短暫旅行幾天的遊客。更多熱紅酒賣給了來捧場的朋友,15元一杯。但收攤時他發現,一晚下來,成本都沒收回來。

最賺錢的看起來還是玄學、算命,給人把脈的小D賺了800,中式算命的小E賺了300,是其他攤位難以想象的高收入。

因爲討厭“酒攤”,三三不愿意去人流量最大的人民上擺攤,那裏的客人會在結账時傻眼了——一瓶普通啤酒要價五六十元。

收攤時,三三會把垃圾收拾幹淨,煙頭撿起。

擺攤競爭的“內卷”程度讓人難以想象,芋頭見過無數起搶攤位發生的口角,她計劃把電動車橫着停,或用兩塊石頭壓住佔位置,幾個攤主每天輪流來,一次佔上五六個空位。

對2015年前來的“老大理”們來說,擺攤文化最初代表的自由與文藝氣質已經消散了,只留下形式的空殼。甚至因爲過度商業化,他們越來越不愿意進入大理古城。

劉大壯擺攤賣過中古物件,榨過果汁,烤過燒烤,都是爲了好玩。他回憶,那時唱歌,歌得是自己寫的,賣手工制品,東西得是自己做的。而現在,有人問一個攤主帽子多少錢,攤主答,“200元,手工的”,他問,“誰做的?”對方不吭聲了。

【3】大理的轉變

如果非要說一個轉折點,劉大壯認爲,“大理”消失在擺攤賣CD碟的陳勇離开人民路之後,那是在2017年前後。

剛來時,山雨住在一個叫做“日食”的青年社群,整日人聲鼎沸,大門從不上鎖。嬉皮、搖滾、電子樂幾乎每天都有。

2013年,山雨還在國外讀書,只要一回國,就會跑到大理。

在山雨記憶中,一位俄羅斯人一邊擺攤賣自己的專輯,一邊玩火球;地上堆着的小飾品,是攤主走遍藏區一點點收上來的;外國人很多,唱的都是“世界音樂”和國內最先鋒的歌曲。

那時酒吧裏賣的是蒼山的山泉水釀成的啤酒,玩的是中國最早的電子樂。山雨和朋友晚上一路喝過去,從“鳥吧”,到“壞猴子”,再到“太陽島”。聚會也很隨意。在路邊租下一片玉米地,前一天下了雨,地上都是泥。她們生起火,旁若無人的跳舞,在泥裏打滾到天亮,再跳進洱海洗澡。

騎車在古城轉一圈,一條路上都是認識的人,隨便走三個路口,一定會停下來聊兩次天。山雨感覺,從2015年开始,大理“變天”了,像個大建築工地一樣,隨處都在拆建房子。房租开始暴漲,很多人因爲“住不起”,紛紛搬離古城。後來,古城到才村之間的路,從一條沒有路燈的水泥小路變成寬闊的雙向六車道,中間還有花壇綠化帶。路邊不再有篝火,再不會升起。

2015年,電影《心花怒放》上映後,人們潮水一般湧入古城。最明顯的是物價的變化——2005年到2015年,房租隨着時代發展緩慢上漲,從500元漲到2000元,而2016年开始,一下子飛躍近十倍。也就是那一年,陳文花5萬元的年租金租下一處院子,他敏銳地感覺到,以後可能租不起了。

擺攤,路邊喝酒,幾個人聚會,彈吉他唱歌,這就是烏托邦?陳文不理解。他熱愛大理,但無法認同外界不切實際的想象:一個擺攤的特別熱情地幫你做向導,最後發現他是個窮人,幫你只是爲了蹭你喫頓飯;一個客棧義工,在老板外出不在時,把所有親戚朋友叫來店裏待着,冒充“老板”身份去吸引女孩。

“這些東西烏托邦嗎?”在陳文看來,一個一年工作三百天的人,把他扔到任何一個不需要工作,還有陽光的地方,都是,這和一個理想的“曠野”,這與大理無關。

現在走過人民路,山雨會特意繞开。她長居上海,仍然會每年回一次大理。在她眼中,大理的變化是斷崖式的。老朋友們陸續都走了,還留在大理的只有阿南。

阿南從沒“躺平”過,十年前,她在人民路上开店,房租上漲後關店轉爲了工作室。在大理待的時間太久,她好像誰都認識,不停地和人打着招呼。

在阿南和朋友們眼中,大理的野性早已消弭。她懷念那個回不去的年代,但她冷靜地回看過去,那些自由背後有更沉重的代價,正因爲包容、多元、自由,它也變得復雜。 

阿南在酒吧參加電子樂活動,在十年前的“日食”,這樣的活動幾乎天天都有。圖/九派新聞 王怡然

“大理從來不是烏托邦。”阿南說。

“我很怕你強化大理是烏托邦的這個概念,它不是。”聊了三個小時,這句話被陳文重復了四五次。他梳着辮子,頭發有些花白,穿着拖鞋。他從2005年就來到大理,今年已經47歲,待了近20年。

陳文剛剛來到大理時,看到一位年近80歲的本地奶奶在路邊賣菜。一位扎着髒辮,穿着羽絨服和短褲,胳膊上文着溼婆和玫瑰花的外國人從奶奶面前走過,奶奶只擡頭看了一眼,平靜地低下頭繼續賣菜。

陳文想,這就是大理,無論什么人都能自由生活,被它包容。

後來,他決定留在大理,因爲這裏天氣好、物價低、不排外。古城面山背海的格局自古以來就是被推崇的“風水寶地”。不需要高昂的生活成本,一年房租5000元,而他在福州老家买的房子,只物業費一年就要4000元。

他第一次在大理去酒吧,大瓶青島賣八塊,越南咖啡賣五塊。他要了一整瓶洋酒,老板拿起進貨單去找價格。台上,有三個中國人在輪着演出,台下有幾個白族的本地人,一個德國人,兩個美國人,還有一條狗。

爲什么在那個經濟騰飛、遍地是金的時代來了大理?“覺得挺好的,就來了唄。”陳文沒有想太多。他覺得,只有“文藝青年”才能講述陽光、自由、心靈及其“背後的故事”。

他在大理不約飯、不約酒、不參加聚會,有要好的朋友。認識了兩年後,才和朋友第一次互留電話。陳文想找他,會從古城的這頭走到那頭,去敲他家的門,在家最好,不在家就下次再來。他愿意花上一年時間裝修一處院子,從村民那裏收來的窗戶框在他手下變成了一條木凳子。

“95%的時間都在無所事事。”這是他給自己的定義。

【4】現在車馬很快

12月11日的一場新聞發布會提到,2023年,大理市預計全年接待旅遊者超過9500萬人次,實現旅遊總收入1300億元。

而這些外來常駐民紛紛離开,有的去了巍山、騰衝、新加坡、泰國,有的回到了城市中。

在他們的記憶中,大理吹響步入現代文明的號角,是從2015年《心花怒放》上映开始。2016年一整年,整個大理像個“大工地”,到處在修建房屋道路,物價“成倍地往上跳”。再然後,2017年,轟轟烈烈的“洱海整治”开始了。

2017年3月31日,《大理市人民政府公告》宣布對洱海流域水生態保護區核心區內暫停審批餐飲、客棧,並對現有餐飲、客棧服務業進行整治和規範。劉大壯數着房子過去,估摸着波及的有2000多家。

穆辰是這場治理風波中“受傷”的民宿老板。他2014年來到大理,第二年在洱海邊开起了民宿。紅火一時,有人曾找到他,希望能合夥开分店“二號院”。而那場持續了近兩年的治理中,民宿裏每個房間都貼上封條,不許接待客人,只留一兩間自住。最後他算下來,這間民宿幾乎賠掉他全部積蓄,30多萬。

生態廊道修起來了,水泥路面變寬了,而在谷子眼中,大理的那份原始氣息也在消逝。在洱海邊走幾步,就能遇到一組拍婚紗攝影的人,縣城旅遊團湧入古城,“本地特色”白族石板燒成了必打卡美食,可鮑捷說,白族根本沒有石板燒,是這兩年爲了遊客專門“制造”的。

大理的很多村莊都开起了民宿,2023年尤爲瘋狂。企查查數據顯示,大理2023年新注冊1985家民宿,途家民宿發布的《2023年上半年鄉村民宿發展報告》中,大理佔據創收榜首。

這些數據已經足夠亮眼,可鮑捷所在的民宿群中流傳一組非官方數據:2023年上半年,大理新增了2萬多家民宿,下半年又倒閉了一半,有些還沒裝修好,就做不下去了。僅他在的“大理的小院子”三個小區,都开起了至少千家。因爲辦手續麻煩,這些民宿很少有登記注冊在案的,“只要是個人租了棟房子,就會拿來开民宿”。

“現在站在蒼山上往下看,房子比地多。”谷子說。

2015年,35歲的他從北京一家三甲醫院辭職來到大理。那時逃離北上廣風潮正盛,他自認趕上了大理好時代的一點尾聲,古老的“文藝”氣息仍存,村裏的樓房之間有大片空地,車能一路开到蒼山頂上,村子和路破舊但原生態,是他想象的“詩與遠方”。

谷子有兩個女兒,盡管來到大理意味着放棄北京優質的教育資源,但他想得开:“現在的年輕人卷到最後都來大理躺平,我女兒從小就能在大理躺平,這不已經贏在起跑线上了嗎?”

“要么就是純粹的現代文明社會,要么就享受田園牧歌,現在的大理,像個不上不下的破縣城。”谷子認爲,城市文明的進入打破了傳統的秩序,村民素質跟不上時代發展,遊客的“入侵”,路邊都是亂停放的車輛。

鮑捷記得,剛來大理時,電動車和汽車可以隨便找個地方扔下。而現在,車停的位置不對,出來就發現,被人劃上了幾道,沒人知道是誰幹的。

“毀約”也是最常見的。前一年籤好合同,第二年發現市場價上漲,就不遵守合同,要求漲租,不同意就去家門口鬧,逼得租客沒辦法,要么妥協,要么放棄已經投入的昂貴裝修另尋他處。穆辰、鮑捷這些民宿老板,身邊都有數個朋友經歷過這種“糟心事”。

混亂無序擁抱着這座用力完成現代化的城市,生活在這裏的人都能隱隱地感到,有什么東西變了。

劉大壯剛來大理時,去村子裏辦事,都會被當地居民熱情地邀請去家裏喫飯。而現在,本地人不再那么淳樸好客,在商業行爲中不守信,頻頻毀約。

他去騰衝時,別人买12塊錢的排骨,他去买只要11塊,大骨剔掉,只留精排。老板客客氣氣地告訴他,“要不是你們從外面來,我們哪來的這么多工作機會,這么高的收入?”言語間充滿感激。

對比大理,劉大壯腦子裏那根弦“崩掉了”,於是決定離开。在網上,他有時看到一些“吐槽”大理的帖子,本地人會在下面回復:“不好你別來啊,誰讓你來的”?

大理冬櫻盛开,人們擠在樹下佔機位拍寫真。圖/九派新聞 王怡然

【5】我們如此熱愛大理

陳文如此熱愛大理。他親眼看到很多10年以後來的人,經歷了2015年後大理的巨變,覺得太商業化了,拔腿就走,還要罵上幾句“大理變了”。反而零幾年來的人不嫌棄。“如果覺得變了,就擡頭看看,藍天白雲沒變,蒼山洱海也沒變。”

他常用“10後”來稱呼後來者。在他看來,後來者的“入侵”才是大理原始的鄉野氣消失的原因。他理解在更多人口中“唯利是圖”的村民:又希望服務和設施發展的便利,又要求人在利益面前保持着原來的淳樸善良,那本來就不可能。

“我們所有那個年代來的人,對大理都充滿感激。謝謝大理,讓我們有過一段這么好的日子。”陳文說道。“說它商業化,爲什么不想想,我們就是組成商業化的部分。”

陳文也有自己的事業。他在瀘沽湖投資了民宿,在拉薩开了一家日料店。這些生意,都不在大理。這是他古怪的執拗——希望大理永遠是家,而不是賺錢的“战場”。

劉大壯2022年搬離大理。現在,他正籌劃着賣掉自己在大理最後一套房子。騰衝成了他“新的大理”,那裏有十年前大理的一切:宜居的環境,緊密的社群關系和雲南獨特的好天氣。他興致勃勃地討論着低廉的房價、物業費和生活成本,很多老朋友都搬了過去,還有人去了遠離古城的小山村,更遠點,到了泰國、新加坡,尋找下一個大理。

鮑捷是被大理“困”住的人。他的產業都在這裏,離开不再像年輕時那么輕易。此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沒有找到另一個能去的地方。“我們這種人,回老家格格不入,去大城市又受不了,只能先留着。”

大叔和肉肉回到大理,這裏給了他們許多“死在當下都值得”的瞬間。“以前的大理我打90分,現在分數下降了,變成80分,但仍然是獨一無二的地方。”大叔說道。“除了大理,國內好像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對於2023年來的“新人”們,大理的形象更加單純:它只是生活外的曠野。芋頭和奶皮在村裏租了間老房子,租金一年一萬元,又花兩萬元裝修。芋頭找了份咖啡店的工作,奶皮做起自由職業,晚上去擺攤,或和朋友小聚,生活有聲有色。美中不足的是,“世俗”的目光無法被大理隔絕。奶皮說,“我就像漂在水面上的泡沫,每次接到家裏的電話,就像一下回到現實。”在父母眼中,不在城市打拼,沒有工作的他們是“不正常”的。

更多人是大理的過客,要重新走回“軌道”上。三三預計在一月中旬離开,繼續回到城市做“老本行”咖啡師,再回來,最快也要明年下半年。小安打算最近離开,年後重新找份工作,她在大理體驗了另一種人生,也意識到自己的資歷和職場經驗,並不足以支撐自己現在做個“自由職業者”。

“00後”“10後”“20後”……每代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大理。阿南覺得,就像現在自己看人民路上喝酒唱歌的人是一群“妖魔鬼怪”一樣,自己當年喝多了,在人民路上手足足蹈的時候,更早來的那群人,看自己也會覺得很傻。

2023年,“躺平”成了大理的標籤,而在尋訪過程中,我發現用任何一個詞去定義大理都會被推翻。在大叔眼中,是從五湖四海奔向大理的人,構成了這個自由的城市。而在陳文看來,大理一直是大理,是這片土地綿延不絕的包容心,容納了形形色色的人。

爲什么是大理?每年都有人下定決心離去,也有人懷揣希望前來,從某種角度看,這和“北上廣”一樣。我們也無法爲此下定義,究竟是大理塑造了人,還是人構成了大理。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名均爲化名)

九派新聞記者 王怡然

編輯 曾金秋

【來源:九派新聞】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向原創致敬



標題:文藝青年選擇離开大理:曾放棄北上廣來大理擺攤,對過度商業化的現狀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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