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市場都有周期,就看最後的堅持

來源: 編輯:匿名 發表時間:2023-09-23 00:50:26 熱度:16

導讀: 經濟觀察報 記者 宋馥李 陳哲 張雅楠8月的最後一天,王石來到經濟觀察報,參與了《企業家書房》的節目錄制。對企業家群體而言,如何通過閱讀獲取新知,並不斷刷新對世界、社會、市場的認知,這一點在變幻的時...

經濟觀察報 記者 宋馥李 陳哲 張雅楠8月的最後一天,王石來到經濟觀察報,參與了《企業家書房》的節目錄制。對企業家群體而言,如何通過閱讀獲取新知,並不斷刷新對世界、社會、市場的認知,這一點在變幻的時代中顯得尤爲重要,也是《企業家書房》欄目設立的最大動因。

讀書,確是王石的日常,用他的話說,除了洗澡的時候不看書,什么時候都看,而比讀萬卷書更鮮明的個人印記,是王石的行萬裏路。即便是疫情三年,在全世界焦慮、恐懼、封閉的晦暗氛圍裏,他依舊克服了諸多阻礙,輾轉穿越了14個國家、123個城市,並爲此付出了31個星期的時光,相當於3年裏有8個月在隔離。

這種去闖蕩、不怕付出代價的義無反顧,非常“王石”。在他的職業經歷中,無論是拐點論、捐款門,還是君萬之爭、萬寶之爭,亦或是登頂珠峰、遊學哈佛,幾乎在所有的重大選擇節點,他都是那個選擇到中流擊水的人。

巨大的波瀾曾經淹沒過他,也衝刷了他。剛到深圳創業時,王石在辦公桌上貼過一個條子,引用的是巴頓的名言,“衡量一個人成功的標志,不是看他在巔峰時的高度,而是要看他跌到最低谷時的反彈力”。這段話是32歲的王石對自己的勉勵,回頭看,似乎也印證着他自己的人生。

在當下,當經濟走進全新的周期,面對全行業的困頓和同行普遍的焦慮,作爲企業家,作爲退休後的創業者,王石激勵自己的這段話反而更有現實意義。

“市場都有周期,就看最後是不是堅持一下,我創業快40年了,不是什么都做得很好,往往最後都很茫然。登山是最好的比喻,就是熬,大的經濟周期到了這個程度,企業家應該要承擔責任,就是在這個時候能不能熬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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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參加經濟觀察報《企業家書房》欄目錄制(慄新/攝)

57歲後的成長

經濟觀察報:近兩年,你的足跡遍布全球各地,剛剛出版的《回歸未來》這本書,記錄了你穿越14個國家、123個城市的經歷,你的這種狀態和過去三年的整體社會氛圍是明顯不同的。

王石:其實很多變化發生在57歲之後,這是讓我非常意外的。

57歲正好是2008年。房地產形勢要降價不降價,我說了拐點論,大家都不喜歡;那年汶川大地震,我的一個帖子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兩件事對我震動非常大。那時萬科如日中天,我也登上了珠峰,在這樣的背景下,各方面的評價紛至沓來,有人說,你雖然登上了珠峰,但你的道德高度還不夠高。

我不諱言,金錢和名譽我更在乎名譽,當然不是不在乎錢,而是兩相比較,名譽更重要。突然名譽掃地,對我的打擊很大,灰頭土臉。

10年之後,又經歷了萬寶之爭,之後退休到現在。

70歲开始,某種角度講,增長空間非常大。到了疫情,我突然發現,我和別人不一樣,大家基本是彷徨焦慮,我是沒有影響到原來的出國行程,出去了。

出國幹什么呢?尋求物資去了,因爲當時就中國缺物資嘛,國外疫情還沒开始。兩個月之後,情況反轉,從尋求物資到輸出物資,雖然中國的疫情很嚴重,但是中國的生產力上來了,國外开始蔓延,最基本的防疫物資主要靠中國,最後船運都來不及,得空運,客運馬上改成貨運,裝口罩。

舉個簡單的例子,當時出口美國,一家採購機構非常痛苦,說定單運輸不了,能不能幫幫忙。我說好吧,就找到了東航,劉紹勇(時任東航董事長)說太感謝你了,客運停着呢,把椅子撤了吧,運口罩。

我的訪學一直到國外校園關門了才停止。

我的創業是搞碳中和社區,這個題目需要到世界各地考察,2020年,我還啓動了世界的運河城市穿越,目標是100個城市,最後完成了123個城市,當時要穿越哪些國家、哪些城市,嚴格講不是很清楚,因爲疫情,不是定好了就能去的,當時中國的疫情控制得好,國外很多都躺平了,國內很多人怕出去被感染,回來被隔離,國外很多人不敢到中國,怕隔離。

對我來說,付出的代價就是回來被隔離。2020年,我加起來被隔離了9個禮拜,2021年還是9個禮拜,2022年雖然隔離政策從“14+7”變成“5+3”了,按理講隔離會少一點,結果隔離了13個禮拜,單是隔離就可以寫一本書了,非常戲劇人生。

2020年11月,萬科集團董事會名譽主席、創始人王石出席第六屆中國與全球化論壇,並在开幕圓桌“新冠危機下的全球化:發展、變革、破局”中發表演講。(CFP)

經濟觀察報:這幾年一直在外面跑,不同的國家地區之間,人的心理上、觀念上,是近了還是遠了?

王石:最明顯的感受是,世界離不开中國,中國也離不开世界。我回答這個問題,不是從經濟角度考慮,而是從感情上,中國改革开放45年了,突然不來往,大家見面都是回憶上次到中國是什么時候,幾年沒見面,你來了,很親切。

再隔離,就淡了、生疏了。疏離下去是很糟糕的,雖然現在到了互聯網時代,各種线上會議非常容易,但人不是硅基生命,需要面對面交流,這是AI解決不了的。

經歷了這些,我想談一點體會,改革开放45年,中國變化之大,令人意想不到,在國際上的地位也不一樣了,如果還是過去的仰視心態,或者是過分驕傲的俯視心態,我個人感覺都不太合適,應該更多地用平視的心態去面對世界,什么不行就承認,覺得應該做的就去做,真的走到前面了,也不要自傲。

我覺得走在前面的主要是實踐方面,因爲有改革开放,有中國市場。

過去我們基礎的工業革命還沒有完成,比如說有线電話沒有鋪开,當然現在也沒有必要,中國用很多新的設備、系統沒什么包袱,迅速地在應用方面做到領先,是否是我們特別聰明?特別不因循守舊?也不一定。中國早已經是電子支付,管理成本大大下降,效率大大提高,是否高科技水平就上去了?我看差距還在。

如果清楚認識到這些,我們怎么辦?優勢在我們的市場,任何新的東西,這個市場都在接受,都在應用。過去三駕馬車,投資、出口、國內消費,現在國內的消費市場超過美國,這就是我們的國際影響力,有這個影響力一塊走富裕道路,高科技的成本有市場才能攤銷,認識到這一點,互相理性地換位思考,一塊往前走。

企業家精神和責任

2010年6月3日,上海世博園,王石珠穆朗瑪峰歸來談登頂。當日,萬科董事長王石參觀了世博會萬科館並發表自己登頂珠峰後的感想和環保宣言。(CFP)

經濟觀察報:書裏談到了創辦“深潛”的定位和目的,是想幫助中國企業家挖掘潛能,突破自我,這個目標聽起來很有“王石風格”,要這么來說,你是認爲中國企業家本身對成功目標的設定有待商榷嗎?

王石:我是工商業者、企業家,更多是我個人的焦慮,還不是對行業的焦慮,但我知道行業是息息相關的,加上我有點影響力,當然希望把我的個人認知和同行交流。

先說說我自己是怎么過來的。

2011年我只身到哈佛,當時主要的動機是提升個人修爲,個人修爲會影響到萬科,萬科在行業上的影響力會影響到中國的房地產。

作爲一個企業家的野心是什么?無非就是能不能做到可持續發展,形成一種企業文化,企業文化就是企業的影響力,不僅僅影響企業,還能跨企業、跨行業,野心就這么大。

首先說個人,我不認爲我到了深圳、到了哈佛,認知就提高了。當時想要遠離聚光燈,因爲資源是有限的,聚光燈打我身上的多,打萬科團隊的就會少,要遠離這樣的聚光燈,我應該遠離這個舞台,這是我真實的想法。

沒有想到這次去哈佛引起了國內更大的好奇,這小子去那兒幹嘛?哈佛有老年大學嗎?哈佛有中文班嗎?他們幹脆开始探班,要揭穿這個西洋景。

真到那兒的是一些有海外背景的,英文很好,問我明天幹什么?明天聽課呀。您聽課我們可以不可以旁聽?哈佛大學是开放的,我說,可以呀。聽完了之後在一塊聊天,聊聊這堂課的感受,就談嘛,是探探虛實,是不是真學習。沒有想到還聽懂了。因爲老師要給參考書的,講什么題目要復習的,老師講的,聽了也不是第一堂課了,連猜帶蒙是沒有問題的。

很多完全不相信變成了想不到,而且开始受啓發。後來在哈佛到什么程度,我在校園裏走着路,後面就聽喊王石,我原來反應不過來,趕快回頭,結果一看是來合影的,後來我幹脆裝着不聽了。

到劍橋之後,組團去,那個時候大家不是相信不相信了,是真的去學習,讓我給講課,我看躲不過去了,“深潛”就是這么來的,而不是說我要怎樣。

向我學習很簡單的,拿出一年時間,一年拿不出來拿出一學期,一學期拿不出來拿出一個月,深潛班就是這樣辦的。

一個月在那裏,喜歡運動嘛,就劃賽艇吧。英文關怎么過的,非常難呀,英文課還得上,就這樣。

個人認爲,中國人的頭腦一點不差,中國的哲學認知是不頑固的,但是中國人頑固的是嗅覺、味覺和觸覺,三天不喫中餐抓耳撓腮,我就逼着一個月必須喫西餐,到現在我覺得這是最難的。

經濟觀察報:你前段時間在自媒體上談到姚振華,這個事情挺受關注的,萬寶之爭,你們是對立面,很多人覺得你怎么會幫敵人、曾經的對手說話。

王石:沒有什么特別的考慮,第一他曾經是對手,不是敵人,他的文化理念我不太接受,我拒絕,但至少他是採取的合法手段。

當時社會輿論反對的是我,有什么資格在資本面前說不,我也是用法律法規的手段來行使我作爲經營者的權力,我可以不歡迎你。在股東大會上,把我罷免之前,我有權力說不的。他也通過投票成爲萬科大股東,雙方都是在遊戲規則下做事。

過程當然是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的,這個事情已經過了,不論他成功了還是不成功。

現在很多人問姚先生在公司經營方面出的問題,而且把消息傳給我,問我怎么看,傳給我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時。

我們知道現在的大背景下,企業出了問題的,不僅僅是姚先生的公司,本身房地產公司就首當其衝,很多大公司都爆雷了。

我看到一些輿論,挺難過的,不是爲姚先生難過,是因爲媒體、輿論對企業的一種看笑話心態,唯恐天下不亂,有點秋後算账,這個心態我挺難過的。換句話講,我也是其中一員,只是出問題的不是我,如果是我被嘲笑譏諷,沒有什么差別。

第二個層面是,當有糾紛和問題出現時,以拳腳的方式解決,這是不應該的,只要是屬於合法合規的範圍,不能用這種違規甚至是違法的手段對付他。作爲工商企業界的一員,我是感同身受的。當然,我也很理解這些被欠錢員工的心態。

2008年我經歷過那個遭遇,對我來講,已經釋然了。現在的國情是,名人最後因爲某種不慎的言論、不適合的言論跌落神壇,這是你的待遇,也應該接受。這是我個人的心態,我這樣回答不僅僅是對姚先生,對其他事也是這樣看的。

如果說想給什么信息,至少姚先生還在努力解決問題,現在不能因爲賺錢輝煌的時期過去了就躺平,作爲企業家,對企業、對員工也應該擔當到最後。

市場都有周期,怎么熬過去,就是看最後是不是堅持一下,我創業快40年了,不是什么都做得很好,往往最後都很茫然。登山是最好的比喻,就是熬,大的經濟周期到了這個程度,因爲疫情,因爲國際上的關系,加劇了調整周期。這種周期當中,企業家應該要承擔責任。

經濟觀察報:調整期已經有三年,很多企業在堅持和煎熬中,最後發現自己資不抵債了,市場也沒有好轉,房地產之外的行業,很多企業家也會碰到類似的挫折。

王石:資不抵債,簡單講就是資金鏈斷掉了,五家資不抵債,十家也資不抵債了,再往下垮的是誰?銀行。最後銀行抽貸,訴訟保全,每個人都是這個問題就看怎么對待了。銀行就要挑了,找風險最大的,平衡一下是不是最差的,最差的躺平還有說什么的,如果不是最差的,讓銀行感覺你是最差的就麻煩了,銀行肯定要淘汰你。銀行信貸員、信貸科長、副行長找你,你不在家,裝病,但將來還是找你。這時候不要讓行長找你,主動找銀行,找行長,現在積極的解決方案是怎么做怎么做,再寬寬,這是不是一種努力的態度?

我不妨再說一下,萬科是怎么成長起來的。我推廣新書,在昆山,進去一看,發現很多人被阻擋着不讓過來,我以爲要和我合影,我說不要攔他們,後來發現不是跟我合影,拿着紙板出來了(要維權),一些萬科業主有情緒,顯然是想見我的。我已經退休了,他們想見我,我不能以退休爲理由不見他們。書的籤售會,最後改了話題,這本書不談了,談什么呢,就是萬科是怎么在投訴中成長的。

我這裏想說什么呢,要面對,企業不是完人,不可能不出問題,尤其是市場不好、價格下跌的時候,企業家不能躺平,不能找理由抱怨,一定要勇於面對,這個時候才真正體現企業家精神。

中國的改革开放,幾個紅利疊加在一塊,高速成長中,賺錢相對比較容易。現在這樣的周期我們沒有遇到過,並不等於不會發生,知道不懂的事情要承認錯誤、改進、往前走。現在面臨這種周期,更多的還是應該認真地反思一下,回歸一下,才可能面對未來心裏更有數。現在面對的這些困難和創業時比,沒有創業時難,國家在面對國際上那種圍追堵截的情況下發展,相比來講,企業遇到的不算什么,拉長周期來看。

積極面對,行業好你不好是你的問題,如果行業都不好是整個行業的問題,要講講行業會不會存在,行業不好一定會變好的,行業從不好變好的時候你是否存在就不一定了,不好的時候能夠留存下來,行業好的時候才有發展機會,現在就是熬,主動熬和被動熬是不一樣的。

比如說,活下去是不是熬的概念?活下去不是活不下去才提來的,是萬科2018年提出來的,提醒一下,2018年。

經濟觀察報:那個時候大家說萬科在作秀。

王石:那時整個輿論、整個行業都在說,你說萬科活不下去了,其他人怎么辦呢?萬科不得不緊急公關,媒體斷章取義了,說我們是三句話,第一句話叫,活下去;第二句,活下去才能活得好;第三句,活得久。

爲什么說活下去,我們的預判,城市靠圈地的經濟增長,靠每年1%-2%的城市化率,這個過程已經是非常緩慢了,甚至很多都停止了,中國的國策非常明確,不會像西方發達國家那樣,農村人口不到10%,甚至不到5%,中國的比例就是三七,不會再有大的變化,這是第一個基本判斷。

第二,從改革开放开始,有不同的統計口徑,不論如何,人均居住面積40平方米已經達到甚至超過工業合作組織的人均居住面積了,是超過日本的。居住的問題基本解決了。

第三,更重要的是,保障房和商品房的比例。保障通過舊改來解決,比例是多少呢?商品房80%,保障房20%,在世界上是絕無僅有的,香港的房地產开發商佔了非常大的經濟位置,在香港就是給銀行、給房地產开發商打工,這樣典型的市場,商品房才佔了50%。中國內地二八,比美國高,比英國高,比歐盟高。有沒有可能這樣持續下去?回顧一下2018年的國家政策就非常明確了。

再一個是三條紅线,市場非常好也做不到,不夠三條紅线只有萎縮,所以萬科說活下去,一點不過。

第四,房地產泡沫,房地產的周期調整,美國經歷很多次了,日本最典型,經歷了30年,我們更多地參照了日本當時前十大房地產公司,泡沫擠壓之後,存活下來且存活不錯的,第一要點就是流動資金比較充足,沒有高地價的存地,比如日本三澤地產,產品开發好得不得了,又環保又生態,業主又歡迎,就是因爲高價买地,資金鏈斷掉了。

經濟觀察報:剛才說面對現在的情況,大家的方法就是繼續熬,看企業本身的成色。

王石:轉型嘛,不是一蹴而就的,很多轉型轉做電動車,做光伏發電,我不是指這種轉型,只要這個行業不消失,轉到熟悉的、現在發展比較好的方面,比如30年前的日本大和房屋,买地建房賣房的收入佔70%,和房地產有關系的服務收入佔30%,現在倒過來了,差不多75%的收入是服務,25%的才是买地蓋房賣房的收入。

萬科現在的比例能說三天改過來嗎?改10年、15年算快的,本身也是熬字,不是被動地熬就活着了,很多是需要國家政策配合起來,REITs過去沒有开,這幾年陸續开了,很多出租物業可以資本化,這也是一個過程,剛剛搞出租,租金收入不一定馬上很高,只有到了一定的比較穩定的收入,租金的收入稅率更合理一些,才能變成REITs的資本化。

過去發展商挖個坑就能賺錢,不在乎這個,現在房地產不容易,房地產行業轉型需要政策的配套,需要自身練就本領,融合自我更新的過程,從某種角度來講,和家電行業、電腦行業、手機行業、精密制造工業相比,房地產還是很粗放型的,我們從細化管理方面就可以降低成本,提高質量,這都需要周期,萬科嘗試早走一步而已。

氣候大會與碳中和社區

王石在《企業家書房》欄目錄制現場(慄新/攝)

經濟觀察報:接下來的行程中,關於氣候大會,今年你會提出什么樣的主張?

王石:氣候大會(第二十八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二十八次締約方大會、COP28)緊鑼密鼓了,我趕回去准備接待組委會的代表團,從第15屆連續參加到27屆(COP15-COP27),氣候大會的組委會專門組團訪問我們這裏,可見組委會對中國的期望。

組委會的主辦國會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每四年就有一個重大舉措,爲什么每四年呢,是亞洲、非洲、歐洲、拉丁美洲四大洲輪流由其中一個國家來辦,只要輪到歐洲,總有重要決策,因爲歐盟是發起者,顯然COP28想打破這個魔咒,COP28是在亞洲迪拜舉辦的,想打破這個魔咒,要有影響力,能離开中國嗎?

COP15之前我沒有參加過,COP19之後,很明顯地感覺到,那年世界對中國具有非常大的期望,因爲中國是第二大排放國,必須要在這方面扮演很重要的角色。那年中國第一次對外承諾,2020年碳減排強度比2005年減少40%-45%,實際上我們提前一年實現了承諾。

2015年是習近平主席去的,非常明確地籤訂了承諾,整體達成了有關2020年後全球應對氣候變化行動安排的《巴黎協定》,中國已經成爲了很重要的參與者。

2016年發生很大變化,特朗普上台,聲明退出《巴黎協定》。這個時候歐盟眼巴巴看着中國。美國不幹了我憑什么幹?中國可以是這個態度,但是中國非常明確,把旗舉起來了。中國非常清楚,不但要解決我們自己的問題,而且在國際上要督促發達國家,幫助發展中國家。

拜登政府上台了,非常微妙,在這個背景下,這次在亞洲舉辦COP28,中國的角色非常重要。

再說說中國企業參加氣候大會的狀況。2009年中國企業家代表團,兩位企業家一位祕書長,企業家一個是我一個是馮侖(萬通集團創始人),參加會的時候,代表了將近100位中國企業家,換句話說將近100家企業。

中國的房地產發展商在這方面表現不錯的,組團參加聯合國氣候大會,呼籲大家改變對房地產發展商的偏見。

經濟觀察報:你領導的聯盟爲核心的。

王石:對,還有其他的企業,更多的企業家來自於阿拉善。之後的那一年,1000多家,主要以深圳企業、企業家爲代表,因爲和我的身份有關系。然後3000家,10000家,20000家,到了《巴黎協定》時是10萬家,到COP25馬德裏那屆是100萬家,很多人說不得了,實際上中國注冊企業多少家呢?4000多萬家,100萬家還是少數的。

之後不僅是中國企業家參加,從2013年开始,組織地方政府參加,第一家地方政府是深圳市政府,主管科技環保的副市長唐傑帶領中國深圳政府參加,以後專門組織了中國館裏一個中國企業家日,當時中國館爲了感謝萬科公益基金支持,給了一天,命名爲萬科企業日,這是2013年,我當時想,冠名萬科企業日像其他企業來給萬科站台,不合適,就把萬科企業日改成中國企業日,中國企業日之後,大家把聯合國祕書長請去了,中國館那天最熱鬧,後來發現企業日一天的時間根本辦不過來,就萌生了獨立建中國企業館,真正建館是從COP26开始的,到COP27、COP28,希望中國的企業來參加。

2015年,大家都集齊了,很多企業,包括阿裏、騰訊都找到中國代表團想贊助,說萬科贊助夠了,能不能這樣,投票,看誰贊助多誰就介入進去,蘇偉當時是氣候司的司長,後來任國家發改委的副祕書長,負責國際合作司,他說你們就不要和萬科競爭了,我們現在不是看錢。

經濟觀察報:歷史上的積累,包括影響力。

王石:現在是這樣,歡迎他們來競爭,我們不忌諱。今年很多企業都來支持中國國家館,今年的會,不論是中國政府代表團、地方政府代表團,還是企業、NGO組織,都是最豐滿、最活躍的一年。中國今年在國際上打擂台,民間企業打擂台,NGO組織打擂台,中國都會嶄露頭角,這是今年我的看法,希望經濟觀察報在那兒設一個前线。

經濟觀察報:現在你的碳中和社區,運行有沒有實現預期的目標——83%的綜合節能率,92%的減碳率。

王石:是這樣,這兩個指標有的是超預期,有的是沒有達到。

先說超預期,作爲商業型項目,原來的計劃,一期投資預計8年回籠,現在已經可以比較輕松地說是5年,這是超預期的。92%的減碳率目標,在運營過程中,受消納率影響,現在還沒有到90%,80%多。預計再運行一年時間,把整個數據跑下來。設計是一回事,運轉是另外一回事。

更多沒想到的是在國際上的比較,舉個例子,德國兩個項目是我重點考察的,一個是柏林的歐瑞府,一個是巴登州的弗萊堡。

歐瑞府是舊城改造項目,本身是加氣換氣站,非常大的存儲天然氣的金屬罐,後來廢棄了,這個地方就被一個發展商买下來,之後把旁邊幾個社區买下來,做城市更新,這是2009年的改造項目,我去過三次,發展商就奇怪了,怎么老來呀,我們這有什么好看的?他們沒有什么變化,定位新能源產業、碳中和社區,爲這個改造,我再去就是第四次了,我說這次來和過去不一樣,過去是看城市更新怎么做的,怎么把這樣一個舊工廠活化的,這回就看怎么做綠色能源,我說現在大家都知道你們做得很好,他們說,碳中和社區,是施耐德做的,有專業團隊在,他們只是平台。

歐瑞府2007年开始改造,去年主建築才完工,真正投錢的就是這個,標志性的罐子,搞城市更新,保留城市記憶。第四次去,它還沒完工呢,我就好奇了,圖形早設計好了,移動新能源企業也規劃好了,但沒有落實誰來,所以不敢开工。爲什么到去年才建好?他們回答說,才把歐洲之星總部確定下來,新總部設在這,落實了才建,不落實不建,這給我啓發很大,主體建築先建起來,業主沒找到呢,空置,這是我們和別人的區別。

經濟觀察報:國內很多事等不起。涉及到工程項目的,往往要加快進度,先把高樓樹起來,這是完全不同的。

王石:再舉個例子,這個是讓我感到很意外的。弗萊堡,第一次去是2009年,因爲這個案例很典型,原來巴登州計劃建一個核電站,通過議會和工人投票,說不用核電,還是用傳統的天然氣發電。他們倒不是說怕俄羅斯制裁,就是認爲應該用新能源,用光伏,用風能。要把整個城市的能源來源用新能源的,全世界來講就是弗萊堡,做得非常現代,當然這個城市不是很大,30萬人口。

弗萊堡我一次去,兩次去,三次去,四次去。去年开工的時候再去,那邊接待我的都是一個人,陳博士,中國人,接待人沒有變。

經濟觀察報:是城市的官員。

王石:政府負責對外聯絡的官員,城市就是搞新能源,接待人就是政府的官員,沒變。我也給他介紹了我們的碳中和社區怎么改造的,只是沒有數據。今年6月份,劃賽艇又劃到那兒去了,還是陳博士接待的,這回我再一介紹,他眼睛發直了。因爲我告訴他,去年我們改造的經驗教訓、數據等等,他說不行,這次要安排有關的研究所,有幾個這方面的“之父”,要和你座談一下,你說的這些東西,我們弗萊堡還沒有做到。

我當然很謙虛地說,弗萊堡是一個城市,我做的只是小區改造,3.2平方公裏。他說不行。額外的日程要改變,安排之後,被動房之父受不了了,8月份帶着團隊到我們那兒,談了項目合作,怎么推進碳中和社區。這是我沒有想到的,在實踐經驗方面,我們現在做的項目已經是國際上第一方陣了。

中國有多少城市,萬科絕對不敢說中國每個城市都有萬科項目,但是我就敢說,每個城市都會有生物圈3號,因爲生物圈3號不是新項目,是在原有項目上改造,比如一棟別墅可以說是一個社區,一家三口人兩只貓一只狗這就是社區呀,貓狗要喫喝拉撒,形成碳排放,如果現在講碳足跡、碳排放、碳中和,一個城市相當於一個社區,我做的第一個生物圈3號社區,3.2平方公裏,有寫字樓、住宅、酒店、度假村,雖然常住人口2萬人,但是在5月-10月的旅遊旺季,半年會聚集2000萬人,平均一個月有400萬人,這裏的喫喝拉撒睡,用電耗能,是非常大的壓力。

旅遊季節過去,淡季了,酒店、招待所、辦公樓、家庭酒店是大量闲置的,怎么調配整個碳中和社區,現在是要引進淡季時候的用電大戶,要上更多的滑雪場、室內滑雪場,做碳中和社區,想辦法節省能源。

碳中和社區的目標是什么,非常清楚,就是一個中心軸,四個維度。

一個中心軸是讓生活更美好,這是前提。

四個維度,第一維度,運動健康,這是我的長處,我很健康,知道怎么運動,怎么睡好覺;第二維度,地球友好,生物友好,要生物多樣性,我那裏要養蜜蜂,培植蝴蝶谷,很多人說養蜜蜂容易,蝴蝶谷怎么培植,很簡單,把蝴蝶喜歡產卵的植物種在那裏,自然而然就成蝴蝶谷了;第三維度,美好,要講美,要有博物館、藝術館,講人的修養,不怕文盲怕美盲;第四維度是碳中和,碳中和對我來講不是那么難,爲什么呢?剛才講了改造計劃,第一期改造計劃8年,按照這種勢頭還會加速,只要5年就能回籠,再講綠色金融,8年回籠回來就有人投資,這個市場大到超乎想象。

某種角度講,現在對民營企業,我想說,到了改革攻堅真正的第二段,這個環境創造財富,現在生逢其時,讓企業安心,我個人覺得不要說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毛毛雨就燦爛,第一是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商品經濟,要承認財產的私有,財產權的保障是非常重要的,物美張文中案改判無罪是非常鼓舞人心的,我舉這樣一個例子。

再一個,秋後算账要界定有限責任。無限責任對發展是非常不好的,應該是有限責任,才能敢投入、敢創新、敢冒險。

經濟觀察報:“民營經濟31條”提到,要促進民營經濟“做大做優做強”,而國資委對國有企業的要求是“做強做優做大”,順序還不一樣。

王石:我是這樣幹,企業家誰沒有野心,誰不想做大,王石也不例外,但是到深圳的時候,我已經32歲了,比較成熟了,對中國傳統文化有很深刻的認知,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還是這樣,不會改變的。中國的傳統文化是長江黃河,大江大河,大國治理。

美國多少有點中國的特點,不明顯,比如說密西西比河,美國的文化來源於歐洲,歐盟到現在除了貨幣,其他都沒有統一。爲什么美國聯邦政府能這么強,就是密西西比河,使州與州之間聯系起來。

大家都不知道,在建國100年之前,美國最大的开支不是國防部,是密西西比河治理,和中國治黃一樣。美國非常有名的一所學校是因爲治理密西西比河而設立的,西點軍校前身是國防部陸軍工兵團的工程師培訓班,培訓什么呢?治理密西西比河架橋架的。

這點上,美國和中國非常有共同點,在全世界來講,只有聯手,沒有其他出路。一定是糾纏到一塊的,絕對不像泰森那樣幾下打倒,這是我的看法。首先有基本的看法才能往前走,我們希望和平,和平環境下和平往前發展。

對自己的認知

2017年6月30日,深圳萬科股東大會上,王石鞠躬致謝。這是王石最後一次作爲萬科董事會主席主持股東大會。(CFP)

經濟觀察報:一直以來你作爲中國企業家的標杆人物。

王石:我現在已經不是了。

經濟觀察報:退休前嘛,退休後你是中國在環保的世界舞台的代表人物。

王石:退休人如何過退休生活的標杆,這個標杆才开始樹。

經濟觀察報:你在各個領域取得的成就,或者表現出來的精氣神,大家能受到鼓舞和啓發,這種保持自我更新能力的祕密是什么?

王石:沒有祕密,哪有祕密呀。

經濟觀察報:背後的動因?

王石:今天談的這番話沒有感到嗎?首先有生命活力,這是非常重要的,活力來源於什么呢?

經濟觀察報:好奇。

王石:好奇不能作爲生命的動力,就是還有一些野心和做法。人生就是百年,有限的生命應該怎么過,過去一直講,要努力呀,不能錯過光陰,但是到了今天,我要把人生苦短變成人生苦長,或者人生漫長。到老年時不容易的,反過來講怎么看生活,無非就是出生入死,就是對待死亡的態度,死亡之前要做什么,原來我一直對死亡很焦慮,後來才明白了我對死亡焦慮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老年,我不是在焦慮人死多可怕,更多的是我不知道會不會有飛來橫禍、突然癌症。一旦進入老年,坦然了。

經濟觀察報:剛剛進入這個階段。

王石:是的,進入這個階段我坦然了,在老之前能做什么,把握兩點,一個是我想做什么,一個是我能做什么,這是不一樣的。能做什么,不是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是社會提供什么,容忍什么,有的優勢,要進行比較,就是對自己的訴求。

搞房地產的時候,我一直說不想搞房地產,有人勸我別說了,再說我們怎么熱愛這個行業。但是已經做了,就要做好,對得起這份職業,還有責任,沒有想到做成這樣,做得很好的。職業上不能實現想做的事情,不能影響我去登山,我喜歡登山就登山,喜歡探險,實現另外一個愿望,就是平衡。

我在西方學習交流,他們發現我搞環保生態,這些東西都是國際語言,王石做的事人家相信,我突然發現個人訴求、個人的理念,現在全可以用上了。

房地產,我說我不喜歡,但是到了60歲,才得到結論,感謝被動接受了房地產,從2000年初开始,我在全世界系統地進行城市發展軌跡探索,古埃及、古希臘、古印度還有古中國,城市是綜合學科,和文化、藝術、宗教等各方面都有關系的。

我才感覺到我的興趣,一直好奇,一直學習,越學習越焦慮,越感覺不夠,剛才你說看不看書,我說什么叫看不看書,除了洗澡時候不看書,什么時候都看。

經濟觀察報:你現在的狀態達到古代人說的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從心和不逾矩之間,怎么做平衡,自己用什么樣的原則,怎么做?

王石:回答你一個,很有意思,我57歲之前,認爲我天馬行空不逾矩,現在才發現,還早着呢。那次對自我的認知,重新認識和社會的關系,發生在2008年512大地震,那個年底,我在澳大利亞墨爾本學滑翔機。洪海,專門搞紀錄片的,對我做了很長的一個採訪,我當時說了對那年的認知,說了三個感謝,第一個是對拐點論,第二個是捐款門,第三個是因爲降價,南京的一個4000萬元罰款,三個感謝讓我重新認知。

說現在不逾矩,還沒有。我同意現在自己在社會上的位置比以前的認知好多了,也不能太謙虛,到80歲,90歲,那就太晚了,因爲75歲之後,阿茲海默症比例就上去了。

經濟觀察報:你現在的狀態很活躍,有什么祕訣?

王石:對自己的認知,就是人生的目標,方法論上講可以這樣說,習慣要改非常難,怎么改,我的體會,一定要確定一個目標,舉個簡單例子,喝酒,我認可中國的酒文化,酒文化是交際成本比較低的,我說的成本是社會綜合成本,一見面,酒一喝,一喝醉,這是可信之人,不醉也得醉,得喝醉不能裝醉,裝醉的不實誠。中國文化是這樣,但是我身體不行,酒精過敏,年輕的時候沒有問題,硬扛嘛,有一點人文主義是,絕對不讓部下替我喝,只有我替部下喝,部下替你幹活呢,再讓人喝酒是不對的,心疼他的時候,他給你幹活。

經濟觀察報:給鬱亮擋過酒?

王石:給鬱亮沒有擋過酒,因爲沒有對外的場合,和下面一线的老總,替幾個人是擋過酒的,這個不重要了。再來講戒酒的時候戒不了,跟自己對話,爲什么戒酒,是戒給自己的,不是給別人看的,第二天如此,鬥爭,第三天決定把酒全給人家,結果我沒有給人家,就讓酒誘惑我。很多人戒煙,把煙撕了扔到馬桶裏,沒用,就把煙放那兒誘惑你,不能回避,直面它。

一不小心,我是2005年戒的酒,18年了,不存在沒有人看着的時候喝的情況。但是戒酒不是目的,酒場上,有一次一個企業家到我這倒了兩杯,他說我知道你不喝酒,這杯我替你喝了,我一看,二話不說把他那杯酒喝了,因爲我知道,他來,我給他喝這一杯是給他面子。

經濟觀察報:他也把握你的心理了。

王石:戒酒不是說喝這一杯不得了,他首先給你面子了,不將你的軍,說知道你不喝酒,我先喝。

經濟觀察報:書裏專門提到生死觀的問題,你期待很多年以後大家怎么評價你。

王石:我沒有,我不期待,能說服自己就行了,別人怎么看你不重要,覺得對不起別人就是對不起別人,對不起世界就是對不起世界,至於別人怎么看你不重要。我也搞了一個家庭的墓地,墓碑前面就是一個字,靜,安靜的靜,後面有父親母親的,非常簡單的有200字的說明,生平履歷,不說明不知道他們。到我那兒就是一個王石,下面不用說的,知道你的不用說,不知道你的也不會去看。

現在我還沒有想好,是之後弄點骨灰和我父親放一塊,還是撒到海裏去,我不覺得哪種處理更好一些,還是怎么說服自己的問題。剛才講了就是一個“靜”字,嚴格講,原來更消極一些,寂靜的寂字,那個太禪宗了,和道家有點關系,有點接近無了。我沒什么忌諱。

(本文作者:經濟觀察報記者宋馥李 、陳哲、張雅楠)



標題:王石:市場都有周期,就看最後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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