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溪山人遊記】西湖的夏天

本文爲作者原創首發，轉載請注明作者及出處。溫州旅遊體驗師鄭明曉，字愚之，號雲溪山人，喜歡山水與旅行，自雲“心與山俱寂，鳥與林同歡。人生本平淡，流水自涓涓。”

西湖的夏天是荷花的夏天，這種說法，也是，也不全是。也是，是西湖的荷花太有名了，有名的可以壓過其他的一切；也不全是，是夏天裏除了荷花還有別的夏花，至少在荷花未开之時。

初夏的西湖，荷花未开前，遇到最多是睡蓮和月季花，睡蓮在荷葉剛出水時，便先出水开放了，水靈靈的睡蓮浮在水面，是那樣的清新脫俗，雖然場面沒有荷花那么盛大。至於月季花，居杭六年，杭州花圃或郭莊每年都有月季花展。其余的還有繡球花、石蒜花、黃菖蒲、蔦尾花、金絲桃、酢漿草、金光菊、紫嬌花、石榴花、樟花、木槿花、廣玉蘭等，這些花東一點，西一塊，東一樹，西一樹，更像是精美的首飾、印花，填補了夏天荷花的空檔期。

夏日西湖的主色調是“綠”，這時的綠與春天不一樣，春天的綠，雖然嫩，但似乎少了些，綠葉要把出彩機會讓給春花，自己總是有意無意地扮演配角的角色，而當春芳落盡時，樹木們就一門心思地“綠”了，再也用不着給花兒讓地兒作陪襯，它們依着自己的性子，想怎么綠就怎么綠，整個西湖就是一個“綠”字，嫩嫩的綠、淡淡的綠、深深的綠、層層的綠、碧綠、翠綠、黛綠，綠得有層次，綠得徹底，綠得透澈，綠得坦蕩，綠得毫無顧忌。

某次遊西湖，遇一杭州人，闲談起西湖什么時候最舒服，杭州人說：“初夏梅雨前，這個時候，天多晴日，天氣不熱不冷。”我細想一下，確是如此，春天時，先是有點冷，繼而細雨綿綿，景色雖美，但論舒適度還確實不如初夏，僕初夏遊西湖詩：“五月西湖遊客多，輕舟劃破綠婆娑。迎風岸柳舞長袖，出水田荷翻短羅。月季競开春不必，樟香零落月如何？悠悠西子誰不愛，才罷春妝簪碧螺。”而秋天最舒適的則在桂花盛开之時。

西湖的夏天最美的當在荷花盛开之時，雖然這時天氣最爲炎熱，但因爲荷花的緣故，也不覺得那么炎熱了。西湖的荷花很多，多得讓人感覺西湖夏天是爲荷花而設的。荷花主要集中在西裏湖、岳湖和北裏湖，其中最多的是西裏湖的斷橋、後孤山一帶，岳湖的曲院風荷，北裏湖的湛碧樓、郭莊、花港觀魚北側。僕湛碧樓、郭莊觀荷花詩：“六月杭城熱浪滾，西湖樹下水涼陰。隔窗花葉頻頻舉，對坐壺香細細斟。忙裏偷闲話西子，苦中作樂覓詩心。一湖香氣載不動，日暮蟬聲猶唱吟。”僕後孤山、曲院、花港觀荷花詩：“六月西湖翠欲流，孤山岸北芰荷抽。凌波菡萏沉沉睡，逐愛鴛鴦戲戲遊。曲院流連覓花影，花港彳亍繞魚洲。荷花本是多情物，續續紅綃开到秋。”這些地方的荷花，各有各的絕，各有各的妙，斷橋上觀花的人最多，後孤山的荷花开得最鬧，曲院風荷的荷花最幽致，品種也最多，假若遇上郭莊的荷花展，那么觀賞的荷花品種就更多了。外西湖荷花則有兩處，一是集賢亭，一是六公園，這兩處是西湖荷花的序幕。當序幕拉开，西湖的荷花盛大的場面便撲面而來，與四周的青山、湖上的長堤、亭樓、閣塔搭配，構成一幅幅唯美的畫，一部部生動的情景劇，怎么都看之不盡，而且常看常新，畫中、劇中的人物也許還有你。我忽然想，以前的人，蘇小小、白樂天、蘇東坡、周邦彥、楊萬裏、張岱他們，當時又是如何來觀賞西湖的荷花的。蘇東坡《夜泛西湖》詩句：“菰蒲無邊水茫茫，荷花夜开風露香。”周邦彥《蘇遮幕》荷花詞句：“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楊萬裏《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詩：“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楊萬裏是詩人中寫荷花高手，他的另一首荷花詩：“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也是那樣膾炙人口。

荷花之美，美在清秀，美在熱烈，美在靜默，美在憂愁，美在相思，美在初妍，美在盛开，也美在成熟，晨荷的清秀，午荷的熱烈，暮荷的憂愁，月荷的相思，雨荷的靜默。清晨的荷花，清秀而天真，碧綠的荷葉能綠出水來，荷葉上沾着點點露珠，滾圓滾圓，水靈靈的，在晨嵐中，如初醒少女的美眸，左右顧盼，天真無邪；正午的荷花，熱烈而奔放，它們熱情似火，仿佛把火焰般炎炎烈日吸爲己有，義無反顧勇敢地开放，與天地爭輝；夕陽下的暮荷，憂愁百結；月下的荷花，相思不斷，藕斷而絲連；雨中的荷花，滴着雨珠，靜默無語，在煙雨中似开不开，欲語不語，將紅不紅，雨中帶着淡淡的溼溼的荷香，那也是待香未香的……荷花初妍之時，花最鮮嫩，盛开時最爲鮮豔，成熟之時，花色漸褪，化爲蓮蓬，結出蓮子，酝釀新的生命。

荷花开放之時，也西湖最綠之時，荷葉層層疊疊，平鋪着，厚積着，從近到遠，綠到堤岸，綠到青山，綠到天邊，綠入湖水，綠入每個人的心裏……

西湖的夏綠是多層次，多趣味的，外西湖的綠，綠得坦蕩大方，那是大家閨秀；裏西湖的綠，綠得幽，花港觀魚，紅魚攪動綠影，也攪動着滿池的幽思。太子灣，一溪綠水攪動着滿園碧綠，水過之處，爲溪，則綠意靈動，爲潭爲池，則綠影沉璧。楊公堤以西的綠，則綠得野，茅家埠、烏龜潭，水中蘆葦青青，水邊野草叢生，茅草屋倒影於水中，或隱逸於密林。其余的，九溪的綠，綠得生動，那一潭煙綠，仿佛夢境；虎跑的綠，使泉水更清澈，滴翠崖滲出來的虎跑泉，泡上一杯上好的龍井茶，綠色的幽思從透明的玻璃杯中漫漫展开、翻騰，思絮也悄悄翻起；而靈隱的綠，綠得幽，綠得冷，古剎的幽，冷泉的冷，那是寂靜的綠，綠得那么闃無聲息……

我先後兩次客居杭州，兩次來、別都在夏天，每次來、別之時，都要照例去一次西湖，就像去看望老朋友那么自然，冥冥之中好像與西湖的夏天特別有緣。

作者其他遊記：《雲溪山人遊記合集》《永昌堡懷古》

標題：【雲溪山人遊記】西湖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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