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點生活｜父親的雙腳

原標題：寫點生活｜父親的雙腳

父親雙腳很特殊，42碼大的腳上長滿了老繭、雞眼、厚腳底、厚指甲，父親腳底比平常人厚，與襪子摩擦特別大，一雙新襪子穿不了幾天，襪底就要打補丁了。幸虧軍旅生涯讓父親練就一手針线活，縫補的襪子整齊又漂亮，穿起來還蠻舒服，只是襪子分量有點重，洗起來很費勁。母親經常嘮叨補了這么多補丁的襪子還在穿，這破襪子早就好扔了。

部隊早些時候有軍綠色襪子發，一年兩雙，父親襪子補丁會少些；後來到幹休所後，部隊不發襪子了，父親的襪底老破，母親便會跟在父親後面，把補了不能再補的襪子，瞞着父親給扔了。

父親的這雙腳，參加過抗日战爭、解放战爭、抗美援朝，這雙長滿老繭的雙腳跟隨部隊行軍打仗。

1944年父親參加了三五支隊，打遊擊的時候爬山、過坎、穿過樹叢、穿越田埂，這雙腳從未掉過隊。那時父親穿的鞋子是當地百姓婦女們做的軍鞋，沒有鞋子穿的時候，父親只能穿自己編織的草鞋行軍打仗，父親腳底的老繭就是這個時候形成的。

1944年10月，父親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這個時期是抗战時期，父親所在的三五支隊武器簡陋，小米加步槍面對武器裝備精良的僞軍和日本鬼子，在敵強我弱力量懸珠的情況下，父親部隊爲避免和敵人正面衝突選擇遊擊战，運用敵強我退，攻敵不備的遊擊战術，部隊打仗行軍往往選擇崎嶇不平的山路、溝溝坎坎的田間小路、高低不平的石頭路、泥濘打滑的爛泥路，專走僞軍和日本鬼子不愿意走的羊腸小道，因爲這裏地形遊擊隊員熟悉，日本鬼子怕中我軍埋伏，不敢涉足，於是高山峻嶺中我父親與战友腳下行如平地，自由自在地在山裏行走，父親腳上的老繭就更厚了。

解放战爭時期，父親跟隨三五支隊北撤到山東，部隊行軍全靠這雙腳趕路，不僅白天走，晚上還要走，父親甚至還學會了邊走邊睡的絕活，行軍中眯一下就能繼續行軍打仗。

解放战爭父親所在部隊在中原與敵人周旋，部隊連續行軍是常有的事。那時我軍沒有制空權，行軍路上常有敵機盤旋、俯衝、轟炸，身後還有敵軍追趕，父親與战友們日夜奔進100公裏急行軍，一天只睡二小時，白天怕暴露目標不能燒飯，只能忍飢挨餓到宿營地才能喫上飯。

部隊過沙河時，战士們充分發揮聰明才智，用電話线梱住河兩頭的樹木，互相攙扶着渡河，部隊在水深到胸的蘆葦地裏行軍，父親與战友們沿着標記布條記號前進，在河水泥濘路裏走，我父親鞋子陷在泥裏拔不出來了，爲跟上部隊，父親幹脆鞋也不要了赤腳行軍，开始走還有點痛，走着走着腳底雞皮老繭更厚了，也就感覺到不到痛了。

赤腳行軍對我父親與他的战友已經算不上什么了，讓父親感到最難受的是，腳被利器割开了口子，沙子泥土填到口子裏，會讓人痛得走不快，父親只好用橡皮膏一帖跟上行軍，貼上膠布以後腳感覺會好受一些。

父親參加睢杞战役，天上的飛機不停地向我軍陣地猛烈掃射。一個跳彈擊中了我父親的背部，父親右背部頓時鮮血直流，幸運的是父親中得是跳彈，父親右背部彈頭傷口在外部能看得到，父親身邊的战士們想都沒想，沒有消毒把父親右背彈頭直接挖了出來。

當時部隊醫療條件差，沒有消炎藥，也沒有止血藥，更沒有止痛藥，战友們給我父親傷口做了簡單包扎，父親帶着傷又繼續战鬥了，直到最後战鬥勝利結束 ，父親战友才把我父親送到了衛生隊。衛生員爲我父親傷口作了初步處理，父親又回到部隊。

部隊讓重傷員睡在牛車上跟着大部隊後面行軍，而我父親帶着傷堅持走路行軍，白天黑夜不停地趕路，到了營部衛生所軍醫給我父親傷口消毒擦洗，放了一些消炎藥包扎處理後，父親又繼續行軍打仗了，至今這道傷疤成了父親右背部永遠的頒章。

1950年11月8日，父親所在部隊從輯安跨過鴨綠江，部隊匆忙參战父親與他的战友們穿着單鞋上了前线，部隊進入朝鮮正逢嚴冬，父親和战友們的腳不是凍傷就是生凍瘡，在零下40度惡劣環境下行軍。父親部隊進入朝鮮時，先頭兄弟部隊已在鴨綠江口水下二十公分處架起了臨時便橋，橋的兩頭用鐵鏈條固定住，橋面上埔上門板，因爲門板在水下，飛機上偵察不到便橋，父親部隊就趁夜色過了江，褲腳和鞋子全溼了，父親與他的战友們穿着溼鞋子繼續行軍，惡劣的战爭環境使父親雙腳變的更強大，百毒不侵。

第二次战役父親受了傷，被战友救下回國治療，傷愈後組織上讓父親帶了二十軍一個傷愈後的傷兵營第二次入朝，這一次入朝父親帶着傷兵營全靠兩條腿走路，白天隱蔽晚上行軍，因爲我們志愿軍沒有制空權。

父親到部隊後因爲身體剛痊愈，朝鮮黃草嶺天氣溫度變幻很大。一過黃草嶺天氣突然變暖，父親因爲太勞累發起燒來，軍醫給父親一量體溫有四十度，不能隨隊參加行軍了，父親被組織安排到老百姓家裏休養，後又被組織安排到衛生隊，父親燒一退就到師部要求歸隊，父親被組織任命回到二營任教導員。

第五次战役已經打響，全師部隊似一個箭頭都在猛插，他們行軍速度比病愈後我父親要快。父親從師部到營部，白天黑夜、不休不眠的趕路，父親沿着公路去追趕部隊，路上只有父親一個人，身上也沒帶武器，可這時我父親已經顧不得上個人的安危，一心只想早點回到部隊，一路上父親餓着肚子急急追趕着，終於父在一個山溝裏找到了二營，這時二營剛結束對五馬峙朝鮮李僞軍聯合指揮部的战鬥並搜山回來，就這樣父親又和二營战友們又一起行軍战鬥了。

父親這雙腳一直跟隨部隊到抗美援朝結束回國，那些在战場上倒下去的战友，則是父親心裏永遠的懷念。跟着共產黨，讓勞苦大衆過上好日子，是我父輩那代人的夢想和追求。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父輩們用雙腳走出來的，我們現在生活條件好了，物質豐富了，我們要用我們的雙腳走好今後的路，去努力實現現代化的強國夢。

作者簡介：胡華軍，著有散文集《心中的蓓蕾》《追憶》。現爲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浙江省散文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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